“所以小北很服我。”
“他也很像我,他就是另一個我,我就是另一個他,這麼多年,不用分彼此。”
“他如果‘自愛’,看重這些年他自己走過的人生路、經曆的事,他就會愛我,就一定會珍惜。”
少棠說到最後,嗓音有些抖,眼眶微紅,有幾分感慨,也非常自信。一手輕搭桌上,坐姿側影莊重,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兩人這樣走過來,十年了。
蕭逸神情震動,看著賀少棠,好像少棠才是那個當老師的。
如果自愛,就會相愛。
有些事,就是想得到,做不來。有些堅韌不移的感情,生命中的幸運,普羅眾生或許一生都無可企及,隻能仰視,‘摸’不著邊。
……
這時是九零年,DONG‘亂’風‘波’已過去一年多,血‘色’記憶在人心中迅速地淡漠。這年九月,北京城首次迎來這一級別的大型綜合洲際運動會。長安街、平安大街、南北中軸路上,到處拉起橫幅,道旁金菊錦簇。街道兩側路燈上,從遠至近,掛著兩溜“熊貓盼盼”的旗標,望不見盡頭。
亞運開幕,開幕式上點燃火炬,工人體育場放飛萬隻和平鴿,全城一片喜慶歡騰。
這年亦是多事之秋,盛事與戰事接踵而至,亞運前夕伊拉克入侵了科威特,美國迫不及待參戰,海灣戰爭全麵爆發。亞委會主席在科威特打掛了,給盛會‘蒙’上一層戰火硝煙慘烈的哀傷,中國代表團卻也沒有被戰爭影響比賽狀態,趁‘亂’席卷金牌,電視轉播裏是一片振奮民心的愛國豪情。
孟小北他們美院學生,由老師帶隊,給組委會幹苦力。他們參與男籃男排賽場的場地背景、廣告牌的繪畫製作。一群大學生日夜奮戰,一天畫上十個小時,七八人分成一組,負責一張大的廣告招貼畫。他們吃住都在體育館裏,睡大通鋪,不回家,相當艱苦,為運動會奉獻青‘春’,喊口號熱情高漲。賽事正式拉開戰幕,他們這撥人換一身衣服,作為學生誌願者,維持賽場秩序。
有一回從運動館跑出來見麵,孟小北跟少棠吹噓顯擺:“男排小夥子們,簡直帥斃了啊!!而且居然都特白,整天在館裏捂得吧,皮膚可細膩了!……我要了一堆簽名,我都留起來,嘿嘿嘿!”
少棠盯人的眼神帶有刮磨感,帶‘毛’刺,撓著孟小北喜形於‘色’的臉:“觀察夠仔細的?兩米的人,你站在高凳上貼著臉看人家皮膚細膩不細膩吧?”
孟小北:“有你這麼踩乎我的麼?”
少棠:“有你這樣在你男人麵前誇別的男人麼?……誇兩句行了!”
“運動員都太高,你跟人家身材不合,一長一短,差了三十公分,怎麼玩兒啊!”少棠補充一句,笑出幾分曖昧,小黑痦子顫動,心情特好。
孟小北凶狠地撲向少棠,少棠甩開。兩個人在廣場上大笑著瘋跑,一追一逃,一路驚飛一大片‘肥’‘肥’白白橫拽著走路的和平鴿。
這年音像店裏最流行歌曲,是韋唯劉歡演唱的亞運主題曲《亞洲雄風》,歌曲雄渾大氣,大街小巷傳唱。
學校裏都追小虎隊紅孩兒,東大橋附近建起一座個體‘私’營書攤市場,俗稱“東大橋大棚”,各種漫畫走俏,港台明星雜誌貼畫火爆京城。孟小北也聽說,後來,祁亮那個能折騰的,把他的CALL機攤子擺到東大橋大棚裏了。那地方人特多,攤位每天的流水驚人,雇兩個人都不夠他們忙。
祁亮很有賺小孩錢的眼光,可能因為他當年就這麼過來的,知道小學生初中生最喜歡什麼。社會經濟發展了,這幫小孩手裏攥的壓歲錢,也翻倍增長,真真是“人傻錢多”,最容易忽悠。祁亮是‘弄’來台灣和南韓的紙樣子,然後找他爸爸熟人的印刷廠,印製台版南韓版的賀卡、台曆、水晶貼紙,式樣時尚‘精’美。當時年代彩印是比較貴的,能拿到便宜的彩印價格壓低成本,再高價賣給學生,一張三塊錢的賀卡他淨賺一塊八,他一個月何止賣出幾千張!就憑這一商機,祁亮這小子又賺翻了。這項業務是祁亮日後鼓搗的文化公司的前身,最初的稚嫩雛形。
有些人,就是天生長了一雙能撈金聚財的爪子,隨便搞什麼都能發財——此為孟小北語。
孟小北與北京一家少兒出版社簽了正規合同,畫一整套小人書,自編自創自繪。錢不算多,但是是他最熱衷鑽研並且‘花’費‘精’力的一類作品。沉浸在充滿奇幻想象力的動漫世界裏,比畫石膏像、或者給外麵公司畫呆板的千篇一律的裝飾油畫有意思。
這是孟小北後來許多年的興趣所在。少棠說,“北北,你小子仿佛就一直長不大,你就是孩子,成年人成熟審美的東西,你不感興趣。”
孟小北點頭,“沒錯啊,符合成年男人成熟審美觀的事物,迄今為止,我最感興趣的是你。除了跟你有個什麼之外,我還是不要長大,我就這樣‘挺’好嘛!”
用愛好來賺錢,錢不在多少,小北認為這很劃算,他很享受這樣的大學生活。
他在他大學同學之間,也屬於很早開始出去賺外快的,每月零‘花’錢很多。念大學很便宜,國家經費供養,學生每年隻需繳幾百元學費住宿費,國家還發助學金,每年甚至能倒賺回錢。孟小北已經不需吃用家裏的,隔三差五回‘奶’‘奶’家,還提個煙酒、烤鴨、稻香村點心匣子什麼,可會來事兒了!拽七拽八晃進家‘門’,哄得他爺爺‘奶’‘奶’姑姑們,甭提多麼待見他疼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