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決裂(2 / 3)

孟小北粗聲道:“你不跟我好了?”

少棠眼底已經笑出來,極力繃著臉,揶揄道:“你趕緊從我這兒出走到你親爹那兒去,滾回家去!”

孟小北咬著嘴角:“哼……我就不滾。”

少棠無可奈何,歪頭笑道:“還賴上我了,煩死你個小狗/日的。”

說話間,少棠摸到襯衫胸口口袋,摸出那個小玩意兒,慢慢拎起在空中。

黃銅色彈頭,裹著橘紅的霞光,在兩人瞳膜上都劃出印跡,點亮心底隱埋的熱度……

賀少棠冷笑:“傻小子,還在那上麵刻個‘棠’!你傻不傻啊?”

孟小北迅速接過,掛到脖子上,心裏踏實了,知道少棠還是慣著他的,回嘴道:“不行啊?”

少棠嘴一撇,笑:“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老子的人,你跟我有多鐵。”

賀少棠嘴角緩緩彎出弧度,嘴上不願意當場承認,那種被一個男孩深深敬仰崇拜時,內心激發出的得意,任誰也無法自持,掩飾不住。他可不是個聖人君子,他自己也不過是個大孩子,隻是歲月艱難逼人早熟。許多人十六七歲進工廠正式上班,二十歲就是成年人,已經沒人再拿他當孩子,隻有小北,跟他“哥倆好”,又崇拜他,又喜歡他,又依戀他,又時不時需要他護著……

少棠拉過小北的胳膊,牢牢攥住手腕,踩著河灘上的石頭,往家的方向走去。

孟小北一路嘮叨婆媽,喳喳呼呼的,哎呀棠棠你肩膀上全是血。

哎呦你都不包一下麼。

你血都順著胳膊流下來了!都流到我手腕上了!

……

少年天真,那時親密無間。

再說當天村民與兵工廠工人持械武鬥,當場受傷不少人,廠門口一片狼藉,兩排綠化樹都被砍禿了枝子。

段紅宇那壞小子,平生頭一遭落魄到被一群農民手持鐮刀鐵鍬追砍,一路跑進田壟,跌進玉米地一片泥塘裏,被一群人圍毆。玉米地倒伐了一大片……

孟建民其實當天也從車間裏跑出來,手裏倒提一根棍子。

孟建民這種人,根本不會打架。他一個技術工人,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是出來找他寶貝兒子的!他忽而想起孟小北跟著賀班長進城了,約莫晌晚就該回轉,到這時候還不回來,該不是半道被發瘋的村民給劫了,打了……

賀少棠帶孩子往回奔。與此同時,孟建民提棍子一路往外找,心都要涼了,兩手心冒冷汗,為這皮孩子簡直操碎了心。

廠門口路障擁堵,有人砍石頭,有人用拖拉機撞擊大鐵門。

孟建民撿起塊兒石頭狠狠砸回去,用木棍子開路,也是平生頭一回,手上沾了別人的血……他一雙眼也慢慢洇出血性的殷紅色,被年景逼得,正派人都快要被歲月撕絞著靈魂逼成個土匪。

小北一眼瞅見,中氣十足地叫道:“爸爸!!!”

孟建民在人群中聽見那聲音,如同聽到天使召喚,眼眶裏放射光芒,一把撲過去,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裏。

孟小北被他爸摟得太緊,他爸爸下巴胡茬戳他臉疼,極不習慣,掙脫出來,大聲道:“爸爸別擔心我。”

孟建民眼眶裏有淚,吼:“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孟小北一副不畏天地的口吻:“有少棠叔叔保護我,沒事麼。”

孟建民一抬頭,少棠身上那件襯衫遍布塵土腳印血跡已然看不出本色。少棠臉上的汗水把黃土黏在臉膛上,簡直像一尊泥塑的人兒……

賀少棠沉默地望著他父子倆,也說不出一句熱乎的話,心裏大約也是鬆一口氣,完璧歸趙,護著個娃,責任多麼重大啊。

偏巧就在這時,段紅宇被領頭的村民架到廠門口,談判對峙,討論他們村那個姑娘,該怎麼辦。

段紅宇也是一臉血,虎落平陽仍然跩得二五八萬的氣焰,說,老子負什麼責?老子又沒強/奸她,當初就是個你情我願!

村民說,你現在搞出人命來了,你拍拍屁股想走人?你們城裏出來的幹部子弟就這狗尿性的,告訴你,沒那麼便宜的事!

段紅宇渾不吝的,脖子一梗,那你們想怎麼樣?

村民說,要麼你娶了她,要麼賠五百塊錢出來。

段紅宇自然堅決不答應。他一個部隊高幹子弟,山溝裏憋壞了玩玩兒罷了,怎麼會是真心,斷然不會娶一個沒文化沒前途的村姑,要錢更是一分都沒有,還想訛本少爺?

賀少棠把孩子交付小北親爹手上,膀子疼著呢,正要扭頭回去,被眼尖的村民瞄見。

人群裏有人喊道:“別讓他走了!”

“那個人跟姓段的就是一夥的!”

“他們都是從北京軍區過來的,也老往咱們村裏跑,都是一群禍害!”

孟建民心下莫名怔忡,看向少棠。

賀少棠別過臉去,緊咬嘴唇,胸中憤慨。他都懊惱後悔剛才發無名火罵了小北,這時候其實最想掐死的是段紅宇,禍水源頭就是姓段的,連累老子被人追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