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日複日,花開花落年夏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車馬比花酒,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顯者比隱士,彼何碌碌我何閑。
第一章
福祿客棧的掌櫃正站在櫃台前算賬,忽然從後院裏奔出一個灰影罵道:“爺爺我隻不過喝了你一點酒,你家掌櫃還沒什麼意見,你這小二倒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接著,店小二也跌跌撞撞的跑出來,聽到這話,“呸”了一聲道:“你也好意思說!我家掌櫃心好才不說什麼,你這個死乞丐卻不知好歹喝光了酒窖裏的酒,怎麼就沒醉死你!”
灰影在店門口停下來,卻見他全身上下裹著不知從哪裏來的破爛袍子,絲絲縷縷掛在身上;頭發打結得厲害,活像一個雞窩,上麵還粘著一些不知道什麼的東西。他手上拿著一個酒壇,此刻正挑著一邊嘴角衝店小二笑。
店小二大怒,可是又拿他沒辦法,一瞥櫃台,見自家掌櫃眼觀鼻鼻觀心算賬,竟是沒有一點表示。年輕的店小二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一摔,道:“掌櫃的,您既然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家財,那我也不幹了!”
聽到這話,那兩耳不關窗外事的掌櫃才慢吞吞抬起頭,困惑道:“你要走?”
店小二氣得渾身打顫,沉默一陣,在掌櫃無比清澈的雙眸注視下撿起毛巾,默默回了廚房。
髒兮兮的乞丐站在門口,一口一口地灌著酒,一臉亂糟糟的胡須將他大半張臉掩蓋。掌櫃的抬眼看他,聲音清冷:“你說你戒酒了。”
乞丐有些尷尬:“不小心掉進酒窖裏,然後.”
“身體是自己的。”說完,這位沉默寡言的掌櫃低下頭繼續算賬,不再理會門口傻笑的乞丐。
乞丐幹笑幾聲,道:“沒事我就走了啊。”
看著乞丐搖搖晃晃的背影,掌櫃陷入沉思。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乞丐時,他快要死了,身上又是刀傷劍傷,還中了毒,最嚴重的是胸口那個血窟窿。他請遍了鎮上所有大夫,都搖著頭說沒救了,叫他準備後事。客棧裏的夥計也勸他直接將人扔了,免得惹禍上身。可是,他也不知當時自己為何會那麼固執地相信這個人能夠醒來,或許,是因為那人抓住他的腳踝時說的那句話吧。他說:“離落.我再也沒法保護你了。”
他震驚了,那到底是怎樣的執念?他默然想到,那個叫離落的人應該很幸福吧。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個被大夫們判定必死之人竟然在一個月後醒了過來。隨著他意識的回複,他身上的傷便一天天好起來,好像隻要他醒來,就沒有什麼能夠給他造成威脅。
這人醒來,卻忘記自己是誰。在客棧裏呆了半月,有一天,他忽然留書走了。
再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半年以後。這個人已經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乞丐,嗜酒如命,醉了以後就特別喜歡吟詩,還自封“酒中聖人”,讓人們稱他為“醉翁”。
醉翁最喜歡的一句詩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他每次一碰到酒必定喝得酩酊大醉。他醉後喜歡吟的卻是那首“若將顯者比隱士,彼何碌碌我何閑”。
掌櫃的正想得出神,一個肥胖的身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群孔武有力的家丁。
一個猥瑣的聲音在掌櫃耳邊響起,伴著惡心的熱氣:“蘇慕白蘇公子,你今天是不是應該回去了?”
掌櫃那張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猶如謫仙一般的臉頓時雪白一片。
醉翁回到自己的狗窩,四下張望了沒人,這才喜滋滋的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展開。香味兒傳進他的鼻子,他使勁聞了聞,吸溜了一下口水,便將油紙包裏的東西遞到唇邊,張開嘴咬去。
那是一隻烤的油光水滑的雞,皮脆肉酥,麵上撒著秘製香料,光聞著味兒就能口水懸若三尺,更別說能吃一口了。
醉翁半眯著眼睛,胡子一翹一翹快速咀嚼。然後又灌了一口酒,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吃飽喝足,醉翁雙手枕著腦袋,翹著二郎腿嘴裏哼著不知哪裏聽來的豔曲,準備睡上一覺。
正睡得迷迷糊糊,一個焦急的聲音將他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