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那麼樣的難堪,自尊心遭受到嚴重的打擊,但我最終還是忍住了。我默默地坐在我的位置上,悄悄在心裏收拾自己那不值錢、又碎成一片片的自尊心。我空洞地望向我眼前的窗外,那裏剛好有一片新蓋的大樓,我居然一層層地數著對麵大樓的窗戶,我從一樓數到頂樓,那一棟樓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剛好有22層。我集中精神地數著窗戶,想掩蓋自己心中的自卑和慌亂。因為直到麵對這一情景,我才意識到果果即將高飛離開我了,她遇到那麼好的機運,那是我望塵莫及,無法追趕得到的夢想。我一直數著對麵大樓的窗戶,數完一棟接著又數另一棟。我希望我的耳朵能關掉這屋子裏的任何聲音,因為我不想聽到一切會刺痛我的談話,更不敢接受和果果即將分離的事實。
或許有人讀到這裏會感覺我在這些心理反應中,也隱含著對果果某種程度的忌妒心情。是的!我是一個凡人,我不可否認我可能曾經有那麼一絲絲的忌妒,畢竟我當年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我必須承認,我當年還沒有成熟的智慧,去應付這樣難堪的結果。我想的隻有一件事,就是我被重重地打擊了!這是我成長時期裏,被打擊得最慘的一次心靈重創。但這個重創,並非來自果果,而是我自己對自己極大的失望!也是我和夢想失之交臂最深切的遺憾!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不能抓住機會,和她一同展翅高飛!
當天我和果果在回程的出租車上,靜默了好長的時間,我不知該如何恭喜她,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出租車司機那時正放著音樂,但是此刻的音符,沒有給我帶來一絲興趣,反而是空洞無聲的。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對果果來說實在太意外了,那麼幸運得到眾人奢望和羨慕的未來,她既受寵若驚又惶恐地在車上哭泣了,她分寸大亂不知所措。她舍不得和我分開,她想拒絕這樣的大好前程。但我更氣她這樣不懂得珍惜,我勸她不能放棄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應該好好地去國外發展。尤其更要把我這一份理想,也帶去她的夢想裏一起實現和努力。
其實我當時的理智,幾乎是被有如千斤壓頂的羞辱感淹沒了,我不知應該對她說些什麼。我無法從容又冷靜地去安撫她,隻知道一夕之間,我和果果美好的世界崩塌了!我們因為討論到未來問題的時候,又在車上發生了爭執,其實我那時真的沒有力氣再和她吵架了,當時大約是在國貿附近,我趁著北京出名的堵車之便,突然打開車門逃離了與果果之間的爭吵。
我漫無目標地往前跑,希望我最後的一絲自尊,不要在果果麵前潰堤。我躲到了一座橋下,關閉了手機,然後在那裏大哭了一場。我不想讓果果看到一個脆弱又離不開她的我。我在這橋下坐了很久,想著和果果所有的一切。想著已經天天習慣在一起的人,將要分離了。想著沒有果果的我,到底該怎麼辦?時間和距離將我們兩人分隔之後,我倆還有未來嗎?我就在那座橋下,想著可能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的種種,直到我整個心緒平靜為止。
果果當時見我突然下車嚇了一大跳,她也緊急地下車追向我,但我很快地淹沒在人群裏,果果四處也找不到我的蹤影,她打了無數次的電話給我這已關機的毛頭小子。越是打不通電話,果果越是著急,她心急如焚地在街頭上無助地流淚。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在懲罰我自己,還是虐待果果?但那一刻,我真的必須讓自己獨處冷靜,必須沉澱所有內心的掙紮和矛盾。
當天晚上,果果的父母知道果果獲得了這個令他們震驚無比的機會,反而極力反對。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接受,年紀還小的女兒將要獨自到國外生活的事實。何況那麼辛苦,過關斬將才考上中央戲劇學院,難道要從此放棄學業不管了嗎?果果的媽媽當晚憂心忡忡地打電話給我,要我幫她一個忙,就是聯合陣線,一起勸阻果果不可以接受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