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感覺我的身份很多,什麼小說家、詩人、電視談話欄目的嘉賓,然後是評委、詞作者、曲作者,還是電影的導演,其實大家都不知道,我就是文藝圈兒裏一混子,幸虧畫畫還不算文藝圈,要不然連那個我也混進去了。基本上我小時候有點兒不要臉,在那個書房寫上“文青翹楚浪子班頭”幾個大字。當時我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沒有什麼職業,我覺得一個人掛一個職業在前麵特別無聊,整個人就被限定住了,好像隻能做一件事情一樣,那多沒意思啊。反而到最後有人說這人是能作為大文青的,文青翹楚,不局限於某一個行業,然後什麼都能幹,那是最好的。我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有優越感是一個沒辦法改變的事情。直到現在還會有,就是我現在不表現出來了。優越感不是壞事,壞的是有的人老在別人麵前表現這個優越感、炫耀自己的優越感,那就是一件挺討人厭的事了。我投胎就投成這樣了,自己也沒有辦法,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首先我是一個北京人,出生在書香門第之家,從小到大讀的全是國內最好的學校,絕對的根正苗紅。人家說自己也是北京四中的,我們都得問問你初中、高中都是北京四中的嗎?我初中是北京四中A1班,也就是北京所有的尖子生都在那個班裏,後來班裏的同學全部考上清華大學了。清華大學還得是電子、計算機、自動化、建築係這四個最好的係才行。我高考那會兒化學成績在北京市是第一名的。看著我長得不像學習好的學生,但是我上學的時候真的成績非常好。
後來我喜歡音樂,開始寫歌、唱歌搞所謂的創作,這個跟我的家庭毫無關係,我的家人沒有一個人幹這個,就我自己一個人幹彈琴賣藝這行。我家裏人都搞研究,都是學術型人才。再說當時我也沒幹這個,當時我是導演以拍廣告為生,音樂就是彈琴給姑娘聽,草地上大家下酒用的,結果被人錄下來拿給大地唱片聽,後來我師父黃小茂就找過來了。等我家裏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同桌的你》已經滿街都在唱了。我的父親、母親也都是留洋的,毫不傳統,對此沒有人說什麼,更沒有人出來反對,家裏對我的選擇不說是支持吧,但是也是十分包容的。再說我也不用父母支持,我自己的生活已經靠拍廣告過得很好了。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就開上了林肯車,還拿了一個三萬塊錢的大哥大,下麵還掛著一個大漢顯BP機,現在看來當時那套行頭挺土的,但是在當時那可是絕對的時尚。生活是不愁的。我的目標就是什麼都能做,不把自己局限於某一個領域,不給自己前麵掛一個什麼職業,把自己的路放寬、放遠這就是最理想的狀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最好,為什麼非得有個固定的職業呢?現在這個社會上有很多人幹的都不是自己喜歡的事兒,心裏麵堵得慌,還不得不為了養家糊口繼續做那樣的工作。我很幸運,因為我做的每一樣,寫歌也好、出書也好、拍電影也好,都是我發自內心的喜好。把自己的喜好做職業,幹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能賺錢是再美好不過的了,甚至有時候賺不賺錢都是次要的了。
我媽曾經對我說過:這個世界不隻有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這是迄今為止我記憶中我媽對我說過的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我猜我媽跟我說這個話的時候她眼前肯定有特別多的苟且,有很多讓她不舒服的事情。她其實也不光是在跟我們說,也是在和她自己說。所以我和我妹妹深受我們家這種教育的影響,我們倆長大以後其實工作、生活、收入都還不錯,但我倆都沒買過房,就是連一尺都不買,但是我們倆都走遍過世界。我媽也是,我媽背著一個帳篷走遍過歐洲,我妹騎摩托車橫穿過非洲。我媽說如果有一天真的是境遇來了,就比如說戰爭來了,真的走不了了,就讀詩,詩就是人心裏的最遠處。人活著就一定要有詩意,尊嚴這東西有時候自己都掌握不了,不是說我們想有尊嚴了就有尊嚴了;我想讓別人尊重我,別人就可以尊重我。但是詩意這個東西,是隻要自己願意,心裏有這個東西,隨時都能有的。還記得我和妹妹小的時候媽媽領我們在頤和園的長廊裏仰著頭講述每幅畫的含義以及它們背後的故事,在每一座掛著對聯的老房子前麵讀那些詩一樣的文字,在門廳的回廊中讓我們猜那些下馬石和拴馬樁的用處,從那麼多靜止的事物開始娓娓道來那些生動有趣的曆史。那些頹敗但厚重的曆史告訴了我和妹妹世界之遼闊,人生之倏忽,而美之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