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1 / 2)

雙指摩擦,指間紅磚灰簌簌而下,一手幹澀。易佐嫌惡地凝視著指上的紅泥,百般無聊,仰頭望向因潮黴而乳黃天花板有些微微出神,那邊角的一塊濕潤黴菌團在他眼中慢慢扭曲成一張痛苦萬分的人臉,張大著嘴垂死哀嚎;又像一個鐵鏈纏身脫困不能的凶獸,激怒而又猙獰。

垂眼低頭,心裏有些發毛,他暗自唾罵自己的無邊的想象力,爾後頭一側,幹脆眯眼打盹,時間過的倒也不慢。

直至晨光慢吞吞的灑落星星點點的光輝,一隻大手捏起他臉皮,易佐才不甘不願的抬起沉重的眼皮。揮蒼蠅一樣意圖拍掉那捏的他生疼的大手,卻半路被截個正著,手腕被擒,對方粗糙厚實的拇指細細摩擦他掌心,手上殘餘的紅泥灰一點一點被揉搓幹淨。

掌心溫暖的觸感讓他睡意頓消,抿緊嘴角,有點膽戰心驚的瞄了一眼對方平靜無波的麵容,底氣頗為不足地叫了聲哥。對方似沒聽到般並不與理睬,鬆開他的手腕便挺身站直,眯著眼俯視他。

易佐被那晦暗的視線盯得心驚肉跳,再不敢抬頭,隻是直直地盯著對方程亮的軍靴,不敢與其對望,直著腰背端坐在鐵椅上,乖巧安靜,那模樣比孫子還孫子。

反倒是軍裝筆挺的男人瞧著易佐紅彤彤的眼眶和血絲彌漫的雙眼,率先軟了下來。放緩語速問:“說吧,怎麼回事?”

“……我們吵架了。”

“嗯哼……吵架?”唐治亨挑眉,“所以你就用磚頭把他腦袋給開了?”

易佐壯著膽子點了點頭,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唐治亨的臉色,雖說仍舊麵無表情,但也確實不似發怒,霎時鬆了一口氣。

“我並不認為口角能構成你給別人當頭一磚的直接動機。”唐治亨雙臂環胸理解不能的聳聳肩,非常幹脆地表達出對這個解釋的不信任。

易佐眼神閃了閃,不做任何回應。霎時,一室寂靜。

唐治亨不動聲色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除了顯而易見的疲態外,沒有明顯的外傷,交談的欲望更是匱乏,便也不逼迫,放了一袋小籠包到茶幾上。轉身離去,沉著音說:“八點以後,我來接你,現在我去辦些手續。你先吃點早餐吧。”踱到門前又轉頭補了一句:“是牛肉餡的,不是豬肉。”

開門聲起,腳步聲漸行漸遠。

易佐貓腰拎起熱騰騰的小籠包,推了一個入口,濃鬱的湯汁一下子就滲出包子皮,滿口餘香。溫度從食道慢慢滲入胃部再到全身。

哥,對不住了。易佐邊吞包子邊想,打死他也不能直接告訴唐治亨那晚他側頭時,恰巧見到一雙有著密密麻麻眼珠的惡心複眼,且被擁有那該死複眼的主人追了九條街,才忍無可忍的拍了那家夥一磚。這難道不比自衛過度更扯談?於是幹脆閉口不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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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他們宿舍八人分兩桌邊打牌邊行酒令,易佐一連四局都抓了一手臭牌,加上其他幾人存心堵截,自然輸的嗷嗷叫。而另一桌的平時牌運和牌技都算湊合的老七卻也同樣渾渾噩噩的輸了好幾局,於是兩人在眾人的哄笑呼喝中被迫上山抄碑文。

他們學校正是建在半山腰,出了校門就是山路,八百裏內豎槍可以打鳥。而往內山裏走,赫然是滿山墓碑。周圍村民好幾代人最終的歸宿都在那兒,雖說一般情況下學校學校不禁止學生的人生自由,可是學生們近來流行一種抄碑文的遊戲,像易佐這種因為像輸牌這樣亂七八糟的原因上山卻出事的學生不在少數。學校那邊隻能頭疼地一邊指揮各個院係看好學生一邊拉起電網封了由學校去後山的路。

於是易佐和老七隻能在慘淡的月光照射下,借那幾棵要死不活的老樹翻過電網,易佐的脖頸甚至被紛亂的枝丫劃出一個小口子,讓他直呼背運。

探手一模,血流的並不多。“看我回去玩不死那群小子。”有點憤恨的啐了一口,易佐越走越快,很快就找到了一塊老舊的墓碑,就地蹲下,打開手電筒就開始奮筆狂書。抄的差不多的時候才發現老七就靜靜的站在他身後,易佐有點莫名的看了老七一眼。開始掏口袋,嘴裏還叨咕著:“呃,喝高了?忘了帶紙筆?你等等,我找隻給你。誒?不會吧……我就帶了這麼一隻筆,那你等我抄完先吧。”便低頭繼續抄。

天色漸亮,厚實的雲層稍稍散去了些,月光肆無忌憚灑在大地上,一時光若傍晚。

易佐抄的差不多了,嘴角翹了翹,被山上的寒風吹了吹,更是想念寢室裏的被窩了。扭頭轉向老七,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老七那對昆蟲般的複眼驚得一身冷汗,因為他和老七的距離不遠,易佐甚至清晰的看見那每隻複眼上眼瞼和下眼瞼之間都有一層深海魚類似地米白色薄膜,薄膜後渾濁的褐色液體宛如有生命力的湧動。而那對惡心複眼,每一隻眼珠都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易佐的脖頸。

吞了口口水,易佐往後小小地退了一步,轉身拔腿就跑,慌不擇路地往更內裏的山上飛奔。老七身形晃了晃,複眼順著易佐的位置移動,四肢極不協調的邁開步子,緊隨易佐,雖步伐不快,但步子極大。易佐再轉角快被追上時,急中生智,彎腰在地上供奉祭品的碟子下操出一塊板磚迎頭就往老七拍去,老七頓時渾身一個哆嗦,直愣愣的倒了下去。雙眼閉合,倒像睡著了,隻是麵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