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等轉機自己出現,老仙才能順應天命的幫扶一把。
卻始終未料到這個轉機會應在許明世身上。
他等著轉機,然後轉機來了。來者是許明世。他們結識的那麼可笑,卻是這樣的收尾。
“許明世,”吳世勳搖搖頭,又扔了一串紙錢燒起來,這才撫了撫墳前石碑,緩緩道:“你也該去見她了。”
很多事,吳世勳都知道,他隻是不愛說。比如許明世掛念的那隻小兔子精,他很早就知道;又比如她的魂魄不肯轉世,隻管日夜坐在奈何橋邊哭啼不休,煩的地府裏的閻王都找人訴苦。
那還是季晗死後,他去闖地府時,聽到的消息。
讓閻王都頭疼的哭啼,自然會上報,上報過後也會有仙家審檢,她與許明世都秉性純良,在世時又處處為善,自該有一個好結局,所以許明世,自然也不該魂飛魄散。
老仙順應天命,聚了許明世的魂魄,讓他重新來過,償那小兔子的眼淚。也算是皆大歡喜。
吳世勳站起身,將沾在身上的餘揮拍盡,對思晗道:“走了,回家。”
這個時候,思晗才真正抬起眼,看向吳世勳。這是自他恢複人形之後,他第一次認真看他。
仿佛初次相見那一回,他麵對著那張臉,連呼吸都逐漸消隱不見,仿佛隻要看到這張臉,連性命都可以拋棄。
他看了那麼久,心裏有那麼多想說的話,最後也隻是輕輕一句:
“你真回來了。”
最後吐出來的,也隻是這樣一句雲淡風輕的話。
正因為還能看見,還能彼此相望,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不可以讓他雲淡風輕。
“回來了。”吳世勳答。
“回來就好。”
吳世勳望著他,淡淡問道:“如果還有波折,你還等嗎?”
——如果還有波折,還要等嗎?
思晗幾乎是立刻顫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平靜下來。
他隻能等,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從遇上他開始,他就無法勸自己半途而廢,他喜歡他,那是即使再絕望,隻要想起他就能微笑、就能存活的喜歡。這本身就是一個死結,輾轉三世也解不開。
心之所向,無有選擇。
“我等的。”思晗說。
也許將來會風平浪靜,讓他們攜手一生,也許又會波瀾再起,顛撲流離。但是未來是什麼樣又有什麼關係?
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類,生而卑渺,不能呼風喚雨,也不會起死回生,逆天的能力他一點也沒有,他隻是個人。
與妖精鬼怪、天神玉帝相比,他隻是卑微人群裏不起眼的一個,低到塵埃裏去。
厄運劫難凡人無法躲避,迎接麵對是唯一的選擇,但隻要一息尚存,等待和希望就永不消褪。
如果沒有得到過,又怎麼會失去;如果真正得到過,又怎麼會害怕失去。
“不管還有什麼事,我都等的。”思晗說。
吳世勳過去牽起他的手,輕聲道了一句:“不會再有事了。”他說的雖輕,卻似許諾,似誓言,無比的篤定。
思晗的眼淚這個時候才悄悄掉了下來,很快被人擦去,小聲說不要哭。
“不要哭,”吳世勳說,溫暖的手鄭重地執著對方同樣溫暖的手,“我陪你白頭。”
——我陪你白頭。
他說到便做到,牽著他的手,在晨曦裏微笑,在落日裏相擁,走過五十個春秋與寒暑。直到他們的烏發轉成花白。
秋意闌珊的季節裏,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秋雨過後,遍地黃葉,仿佛鋪滿了一地金子,燦爛絢美。他們穿著整潔幹淨的衣袍,並肩躺在一起。
這時他聽見身邊人叫自己的名字,說:“下輩子,換我去找你。”
他便笑了起來,唇角軒起一道溫暖祥和的弧度,臉頰也隨之皺出紋路,他微笑著道:“好。”
“要等我。”
“好。”
他答應著,然後他緊了緊掌心裏從未放開過的手,靜靜閉上眼。
與你攜手,與你白頭。
走過千山萬水,穿過時間河流,越過黃泉碧落,走到荒涼的盡頭。嶄新的繁華中,你還在。
窗外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紗,照進屋內,屋裏秋風卷起繡滿桃花的床幃,在他們身上輕輕揚起又放下,周而複始,直到落幕。(留一盞燈給你·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