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峰
文學是什麼?文學是文化上的學問,文學是人類的良心,文學是對一些絕望了的曆史事件的追憶與複原,但過去了的事情從時間和空間卻難於複製與複原,因此文學和文學創作已經成為悲憫的事業。
盡管這樣,文學依然以一種文化符號,記錄著曆史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沒有文學就沒有曆史,沒有文學就沒有曆史和曆史文化的傳承,文學帶來了人類文明,文學推動了曆史向前發展。
但文學更多的還是守望,守望曆史,守望生命,守望悲憫,守望柔弱,守望傷感,守望寂寞,守望苦難,守望無奈,守望哭泣,守望煎熬,守望眼神,守望蒼涼,守望流浪,守望儒雅,守望高尚,守望微笑,守望摯愛,守望鮮活,守望靈魂,守望尊嚴,守望夢想,守望詩意,守望蒼白無力,守望遙遠的邂逅,守望傾訴和傾聽,守望嫉惡如仇,守望疾病和痛苦,守望故鄉的原野,守望故鄉的黃昏,守望故鄉的小河,守望故鄉山坡上盛開的花朵,守望故鄉那最後一縷嫋嫋升起的炊煙。
我對文學的苦苦守望是從散文創作開始的,先後寫了家鄉的瓦盆、毛驢、酸棗、小溪、柞葉、火煙、菊花、青蛙、螢火蟲,回頭一看全是些“風花雪月”的東西,沒有多大意思。後來我迷上了報告文學創作,先後在國家級刊物發表了《綠色的豐碑》、《“人口問題”憂思錄》、《神州大造酒》、《“動物世界”的悲歌》等長鏡頭社會問題性報告文學,其中《“動物世界”的悲歌》榮獲國家級銀獎,有證書和獎杯為證。創作長鏡頭社會問題性報告文學,需要大量詳實的曆史資料,在縣級獲得這些資料極難,獲得第一手這樣的資料難上加難,不是第一手資料不“值錢”。
後來因為沒有素材我的報告文學創作擱淺了,我又改行寫小說。寫小說這東西你不能胡編亂造得有生活,瞎編的小說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來,要不怎麼說作家要深入生活呢,沒有生活的作家是個“空殼”。寫誰呢,寫誰的“生活”,我“混進”縣城三十多年,可城市裏霓虹燈是怎樣閃爍的,至今我還是弄不明白。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又想起了我的故鄉。我在故鄉生活了十九年,記憶裏沉澱下不少東西,這就是生活和記憶裏的“童子功”。我決定寫總題目為《山魂》副題為“燕山人素描”的係列小說。首先我寫的是大山裏的人,其次我寫的是燕山深處大山皺褶裏的人,再次我寫的是普通老百姓裏的小人物。別看他們是小人物,正是他們托起了燕山,給了燕山以生命,創造了燕山的生活文化、飲食文化、婚俗文化、地域文化,才使得燕山祖祖輩輩生機盎然,燦爛無比。我要為他們“畫像”,我要為他們謳歌。後來我陸續創作出了《全福》、《嫁母》、《淘金》、《收稅》、《姚娘》、《大俠》等地方味兒十足的鄉土係列小說。回過頭來再看,我是用本土的、老百姓生活化了的語言,塑造出了故鄉有血有肉的、活靈活現的農民人物形象,他們都是我青少年時期身邊的再熟悉不過的人物,隻不過我給他們小說化了而已。是他們的形象,悄然來到了我小說的字裏行間,我感激他們又一次給了我創作的源泉、激情和生命。
在我人生最困惑、低迷和無奈的日子裏,在漫長而又炎熱的夏季,我默默地走向故鄉伊遜河畔的原野,走向生我養我的山山嶺嶺,走向承載著我童年乃至青年時代的那一塊塊土地,走向給我太多苦難和憂傷的故鄉。走在沉重和寂寞的鄉間小路上,我想起了很多歡樂與悲傷的往事,我想起了在小路上咿呀學步,想起了從小路去伊遜河洗澡抓魚,想起了從小路去田野挖苦菜、薅艾蒿、打螞蚱,想起了從小路去山上刨藥材、抓蠍子、割柴禾,想起了從小路去上學,想起了從小路去上工,想起了從小路開始的理想和抱負,想起了我家老屋前的小菜園,和菜園裏的茄子、辣椒、西紅柿、爬蔓的豆角、上架的黃瓜,還有韭菜和蒜苗,想起了菜園東牆根的杏樹和桃樹,樹下的荷包花、芍藥花和百合花,想起了老屋後山坡上成片的家棗樹,想起了我兒時的夥伴,想起了村前的石碾、石磨,想起了父親喊我去上學,想起了母親喚我加衣裳。隨著時光的流逝,我童年乃至青年時代記憶裏的東西已麵目全非,想起了我們都在慢慢的變老,想起了無法複製的青春時光。想起父母曾用一生的時光丈量著鄉間的小路,卻挨不住時光的折磨而終於屈服了,最後還是從故鄉的小路走進了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