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
已是寒冬,地上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山下的枯樹,山石都被這一層白覆蓋了,寒風呼嘯,空氣中仿佛能結出冰渣子。
“牛鼻子,臭道士!敢惹小爺,等小爺上去了,一定要你們好看!”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躺在雪地裏,憤憤的破口大罵著。然而雪地裏空無一人,他這樣的罵聲除了驚掉幾簇樹上的積雪之外,對那欺侮他的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啊……阿嚏……咳,咳咳……”又一陣寒風襲來,裹挾著細小的雪粒,正開口大罵的孩子被灌了一嘴寒風,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繼而大聲咳嗽起來。
時間一分分過去,仍是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雪地裏的孩子。畢竟沒有深厚的內力護體,漸漸的,他的罵聲小了,最後隻能聽到間歇的一兩聲嘟噥,也是低不可聞。
這孩子,已漸漸的神誌模糊,臉上強裝的堅硬也慢慢消散下去,露出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苦笑,爹爹,過兒不僅不能給你報仇,怕是待會,就要去找你啦!
像是上天也感受到了他的絕望般,忽然間,雪地中又出現了一個人。那是一個男子,一身白衣,幾乎要和雪地融在一起,臉上表情卻溫潤,通體蘊出淡淡的光華來,乍一看,還以為是雪妖幻化而成。
男子立刻注意到了雪地裏快要凍僵的孩子,神情有一瞬間的迷茫,但繼而就是滿麵痛惜,快步走上前去,寬大的衣袖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輕輕抱起身子單薄,已經凍暈過去的少年,將他緊緊壓在心口之處,神情似是喜極,又似是痛極。這樣一直抱著少年,直到自己身上也泛起涼意,才忽然想到什麼,從身上掏出一隻羊脂白玉的瓶子,傾出唯一剩下的一顆九花玉露丸,輕輕喂在少年嘴裏。
有了靈丹的救助,又加上他身上的體溫,少年僵硬發冷的身體慢慢回暖,緊皺的小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男子看了,終於露出一絲放鬆的笑意,可這笑意又倏忽消失無蹤。
抱起懷中的少年左右四顧,辨明了方向,便向緊鄰著終南山的古墓走去。感受著懷中的溫暖,少年已回複了些許意識,大略能明白周圍發生著何事,隻是睜不開眼。不過,嗅著抱著他那人身上淡淡的冷香,敏感的覺察到落在自己身上疼惜的視線,以及那人手上傳遞過來的最溫暖的包容與愛意,他的嘴角,也慢慢上挑,露出開心愉悅的笑容。
這一路,他一直沒能睜開眼睛,不過呆在這個懷裏,就如回到了母體的嬰兒,出奇的舒服。是啊,自出生以來,便是親生的母親,也沒給予過他這種溫暖的關懷與愛意,何其珍貴,何其難得!
所以,他一定要抓緊這難得的溫暖,永不放手!即使是昏迷中,少年也吃力地抬起一隻手來,緊緊揪抓住了那人的領口。
男子已經走到了古墓門前,望著懷中對自己露出依賴的少年,嘴角的笑意幸福又苦澀,最終喟歎一聲,尋了一處幹燥的避雪之地,小心而珍重的,將懷中的小人放在了那裏。臉上溫柔而虔誠的表情,就如對待世上最珍貴的寶物,陽光自雲層中透出,在他身周形成一層虛幻的光影。
終是,要走了,我以後,再也不能陪著你了。這樣,也好……
男子最後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那一眼,依戀而深遠,似要將其烙在眼底,銘刻在心裏,一直到老死,到來世,也不願將其忘記。
光影漸漸璀璨起來,忽而大盛,男子淺笑著,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最終消失在了層層光影中,就如從未出現過一樣。地上的孩子仍無知無覺,隻朦朧的感覺到那個一身白衣的人在向自己笑,像是要告別,不由十分著急,一隻手向前伸出,手裏,竟留下了一角布料。雪白的布料,溫潤光滑,在冬日淺淺的日光下,光華流轉,溫暖殘留,隻是,那個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少頃,一個人影自古墓中走了出來,瞬間,天地間光華大盛。
“春遊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才卓犖,下土難分別。瑤台歸去,洞天方看清絕。”這首詩,形容的就是她的美貌與氣質。
地上的少年這時睜開了眼睛,看到不遠處的白衣麗影,小小年紀,被世態炎涼打磨的冷漠的眸子裏,忽的散發出熱切的光芒,心裏真正鬆了一口氣,還好,她還沒走!
小龍女淡淡的看著地上的陌生少年,眉頭輕輕皺起,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我古墓派的門前?不過,她對一切都冷心冷情,隻淡漠的看了那衣衫單薄的少年一眼,便轉身目不斜視的走開。
“別,別走……”少年緊攥著手中的衣料,發出微弱的挽留聲音,隻是,那個之前還溫暖關懷的身影再無絲毫留戀,隻留給他一個漸漸消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