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不是無愧。
但世間難有雙全之法,他隻能做出選擇。
長夜再一次想起了錦州城外的對話,那一句一直被刻意忽略的話在心頭清晰起來。
“求得了便不苦。”
帶著帷帽的女子意有所指。
那時候,他聽出這話有些異樣,卻並沒有深思究竟。但後來,看到了補全的畫卷時,他一瞬便明白了過來。
然,明白是明白,他卻將心頭的種種激蕩壓了下去。因為他答應過師叔,要收斂心性不妄動塵心。
於是,他將記憶中的那一句話刻意封存,哪怕是那個讓他臉紅心跳的輕吻,也不能動搖他恪守的禪心。
但兜兜轉轉,他還是心動了。
師父手裏長杖落下的時候,他沒感到疼,隻是想起了她所說的求得了便不苦,於是,輕輕的微笑起來。
“我亦不回。”
風仍在吹,我看向長夜,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亦不回。
不管是錦州初見,還是月下相逐,我亦不回頭。
因為,這是我的全部所求,哪怕遍體鱗傷,被認作癡人一個。
亦心甘情願。
多餘的話,我們都未說出。但卻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答案。
不由得相視一笑,牽手進了破廟。
大邕漢仲二十一年,國寺第三十七代住持方丈長夜坐化,第二年秋末,十三皇子奪宮,是為永興元年。新帝信佛,國寺地位更加尊崇。
永興二年,新帝駕臨國寺,和新任住持方丈枯滅大師談起舊事,道當年和前一任方丈談起錦州之事,年輕方丈的教誨至今仍令人記憶猶新,並歎息說若不是得年輕方丈的一番點化,自己怕是至今仍活在混沌中。
至於到底是什麼教誨,除了當事人卻是誰也不知的。
新帝也沒多言,這事也就成了一個無解之謎。
枯滅猜不透,也不費心去猜了。新帝之所以對國寺如此厚待,想來也和那人有著解不開的關係。
外界紛擾,利益糾葛,卻是和破廟內的兩人沒什麼關係的。
在種下的第三年,廟前的牡丹終是開了。
姹紫嫣紅一片。
綠油油的葉片繁茂葳蕤,大朵大朵的牡丹爭奇鬥豔。
春光融融,好花共賞。
一個身著布衣烏發男子正在靠在躺椅上看花他的身邊坐著一個銀發披肩的女子,兩人俱是容貌出眾,被這花叢一襯,風姿更甚。
男子忽而咳嗽了兩聲,打破這沉寂。
“外麵風大,進去吧。”
我勸道。
那一年冒雪下山,長夜身上的傷好了,卻落下了體寒的舊疾,每到冬日,不僅疼的直不起身來,還常常咳嗽。
我給他用了許多藥,卻總不見好。眼見著春天來了,他的背稍好一些,卻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無妨。”長夜拒絕道。他本就膚色白皙,此刻病態一顯,更添蒼白。
“等天氣稍暖,我們去落北吧。我想前世生活的地方看看。”
頓了頓,長夜看向我提議道。
我點頭,卻別開了目光。他以為自己藏的好,實際上,那手心的一點嫣紅已被我瞧了個正著。
他開始咳血了。
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