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輩子我不傻了。”
阿夜垂眸,輕聲補充道。
他還記得我說過我不喜歡傻子。
哪怕那顆痣已經挖掉了,哪怕我說過我喜歡他,哪怕那個春天的不愉快已經揭過了數個春夏,他還是擔心。擔心我之前所說的都是為了安慰他,擔心我這一世覺得太過惶然而心生疲倦,擔心我不再去尋他今日便是訣別之日。
那石榴樹栽了多年,每一年夏末都掛滿沉甸甸的果子。
阿夜喜歡吃石榴,因此每年夏末,等石榴果熟透的時候,我每日會摘兩個,撕開硬皮,將晶瑩嫣紅的榴子放入白瓷碗內,遞給他滿滿一碗。
而今,角色交換。
清醒的他,剝開石榴,一顆顆喂我。
那麼固執,又那麼認真。
像是急切的想要證明什麼似得。
命運沒有給他太多時間,他就做了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情。
在剝開那個石榴之後,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男子,而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
我們之間,終於對等了一次。
他想要給我一直給不了我的,哪怕隻是剝石榴這樣很小的事,他在表達,他的心意。
那麼的小心翼翼、鄭重其事。
現在他預感到了最後的時刻,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埋在心中已經想過無數次的問題。
下一輩子,你會來找我麼?
我不傻了——
他問完,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和表情。
他手心裏沒有了紅痣,卻仍舊緊張的攥緊了手。
他在求一個答案,一個一直以來他都想知道的答案。
若我沒有了紅痣,也不是你要找的人,隻是傻傻的將夜,你會來找我麼?
他那麼含蓄的隱藏著自己的心意,想得一個期待的答案,但我卻給不了。
阿夜並不知道,哪怕他剜掉了紅痣,這顆殷紅,下一輩子都會再次長出來。
他是阿夜,是蘇長歌,也是下一世的自己。但不管怎麼變,他都是長夜,是雪巔上映在我心中的清冷月光。
我的愛從此而生,一直深種,從未斷絕。
但阿夜卻想要脫掉過往的影子,成為獨一無二的那個。
我懂他的意思,卻沒有回答。
隻是沉默。
但在某種時候,沉默也是回答。
阿夜明白了,不再追問。
空氣靜默一片。
良久,阿夜開口道:“若下輩子,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
說完,他定定的看著我,目光執拗。
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瞳裏自己的存在,連眉眼都是那般清晰。然後,那清亮眼裏的光漸漸渙散了,他鬆開了一直緊握我的手,平靜的合上了眼睛。
這是阿夜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的心忽然鈍鈍的疼了一下,忽然之間,像是空了一塊一樣。
將府,將夫人正在小憩,忽然心有所感,抬頭看向眼前忽然出現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背著光,說了些什麼,然後將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盡力不讓自己哽咽出聲。目送女子原地消失之後,將夫人叫來了浦三兒。
“吩咐下去,掛喪吧。”
浦三兒疑惑,但見主母心力交瘁不願多言的模樣,便領了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