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也洗麼?”六子看了看銀發女子那似雪的肌膚,問道。
奶奶說,先生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來的。怎麼說呢?
那般出塵的人兒,還能和咱一樣在泥裏滾?別的不說,就說那手,又白又幹淨,像是剝開的蔥根似的,嫩的能掐出水來。若和咱一樣做活兒,那不得和村裏嬸子們的手一樣?別的不說,單是那繭子也是要長上一層的。
此刻,六子看著那伸入溪水中攪動波光的雙手,驀然想起奶奶的話,可不就是蔥根似的麼?
奶奶形容的真是貼切。
六子想。
他低頭,看著自己雙手上被割開的幾道小口子,還有那由於年深日久已經長好的傷疤,不由得再次生出一股低到塵埃的自卑感來。
洗完了手,先生遞給眾人一個柔軟的帕子,讓眾人擦幹淨了手,然後在小木屋前的樹蔭下,眾人開始分揀藥材,依次裝入一個個巴掌大的麻布口袋裏。
“先生,這是什麼藥?”
一邊分揀,一邊詢問一邊教授,眾人邊忙邊學。
等到暮色連天赤霞千裏時,他們已經裝滿了一堆小口袋。
雖然忙碌,但眾人的興致都很高。
特別是小三子,在下山的路上一直在興奮的重複著今日新學到的東西。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將那堆在院內的小口袋搬入屋內。接下來,隻要最後一道工序就可以分發下去了。
正欲去取剩餘的藥材,卻見門口站了一個孤單的身影。
金光在他身後鋪開萬丈光華,使得他的影子被夕陽的餘暉拉的很長很長,這長度非但沒使人覺得他的高大,反而更襯托得他伶仃孤茫。
看著那半隻腳踏出的銀發女子,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雙不算幹淨的手。
至少在女子的眼中是這樣。
它布滿了傷痕,還有許多如同長在皮膚上的灰黑苔蘚――那是沉年的積垢。
這讓人立馬想到了一個比喻,那雙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用了多年怎麼也洗不幹淨的抹布。
“洗了。”
小孩簡短的說著,然後不待女子反應,徑直走到那未收起的最後一隻曬藥的筐子旁邊蹲下來,然後把那稍稍呆滯卻有些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女子。
雖然沒有繼續說話,雖然那目光並不靈動,卻不妨礙女子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要裝藥的小口袋?他想要幫忙?
看了那蹲下的孩子一會兒,銀發女子終是想了起來。眼前這人,就是第一日入村時昏倒的那個小孩。
他們喚他傻子的便是――
多餘的情況,銀發女子卻不知道。她隻知道,她來這裏找人,那人也不過是這般的年紀,可是村子裏的孩子她都見過了,卻都不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她一直以為是哪裏出了紕漏,雖然麵上分毫不顯,心裏卻急得很。
眼前這個孩子的出現,卻給了她微茫的希望。
“洗了。”
見銀發女子半天沒有反應,傻子將手使勁兒的在衣服上擦了好幾遍,再次伸出了手掌。
這一次,掌心是向上的。
銀發女子微笑的望著這個執拗的孩子,輕聲道:“還有一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