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話題重新回到蓮月尼姑身上。

隨著橫跨3月中旬的即位儀式的進行,京城街頭逐漸恢複了平靜。

是新帝的方針一點點滲入庶民的心中嗎……不,應該是此時已進入櫻花怒放、絢爛無比的季節的緣故吧。

在盛開的櫻花之下,清水阪上,那天尼姑依舊在道旁擺上手製的茶碗,直愣愣地望著往來的行人。

望著望著,尼姑感到自己就像是從幾個世紀之前起一直活到今天,卻被他人遺棄的不幸者。

匆匆走過的男女老少,他們的行色依然如舊,然而沒有一張麵孔是熟悉的。

這麼一說,是啊,清水寺的月照死在遙遠的薩摩海灘,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尼姑見過的形形色色的誌士數不勝數,但那同樣也已恍若隔世了。

“尼姑,這是你自己做的?”

兩位過路的武士高聲問道。尼姑呆呆地把視線轉了過去。

“哦,還刻著和歌呢。看,這字寫得真不錯!”

一位肥胖而敦實,年紀在40歲左右;另一位個高而精悍。兩位都是束發。

精悍的那位端起茶碗,讀起了燒刻在上麵的和歌。

人生所幸事,

閱曆無數年齡長,

財富在胸膛。

假若兩者皆擁有,

千歲老鬆不羨望。

“哦,是叫蓮月對吧?真是幸福而風流的人呀!”

對方的發音中夾雜著土佐腔調,不過尼姑隻是麵帶微笑,什麼也沒說。

自己認識的土佐誌士很多,但如今絕大部分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麼價?”

精悍的那位粗聲粗氣地問道。

“您看著給吧。”

“看著給……你這老太婆還挺會說話的。要是看著給,我們可是連兩三百文都不會出的喲!”

“哪裏,足夠了。隻要您滿意,這隻茶碗蠻可愛的,就請拿去吧!”

這麼一來,兩位武士相視一笑。

“是嘛,挺會做買賣的。要是這麼說來,這茶碗就更有味道了。好吧,買啦!是呀,這茶碗的確可愛。我家媳婦就愛茶碗,她一定會喜歡的。不過老太婆,你還真是個風流人物呢!”

說著,從懷中摸出了一塊二朱銀。

“假若兩者皆擁有,千歲老鬆不羨望……真乃智者的生活呀!”

說完就邁步離去了。就在他邁步的瞬間,蓮月尼姑一愣。

此人好像見過……

這麼一來,似乎都想起來了。

敦實的那位,不正是據說與月照一起投薩摩海自盡的西鄉嗎?說起西鄉,自己曾在清水寺的成就院見過兩次……

那另一位是……

記憶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從那豪爽的土佐腔中突然想起的,是另外一張麵容。

那是粟田口青蓮院宮的宮侍、醫生楢崎將作的麵容。

對呀,是那位在楢崎君那裏見過的年輕人。

據說那位年輕人是將作女兒阿龍的夫君……

“對對,他說自己叫阪本龍……什麼的。倔強的阿龍曾開玩笑說,遇見他,我這雌龍就算是碰到雄龍啦!對,就是他!”

尼姑一下站了起來。

尼姑一直有個毛病。當想起什麼事的時候,會撇下開著的店不管,幾個小時都不回來。

如果他們是阪本君和西鄉君,一定要見到他們。見到他們後一定要問問他們……

她想問的,首先是有關今後宮廷和日本前途的問題。接下來,她還想問問他們覺得由田中河內介背大的新帝膽識如何……再有,就是她心裏一直記掛的月照上人後來的情況……

然而不久,尼姑一個人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店裏。

賞花人比肩接踵,雖然奮力分開人流一直找到舞台周圍,也沒有發現兩人的行蹤。

“這可真叫擦肩而過呀!”

尼姑自言自語著,複又恍然回到對往事的追憶中去了。

就這樣,蓮月尼姑再也沒見到楢崎將作的女婿阪本龍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