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漫寫胭脂畫卓妍 一節(1 / 3)

【一】

日頭掛上來時,整個蘇州城便晴光朗然了,晨霧濃白化開,成了花草葉上的水珠印子,滴滴****衣裳。

街上鋪子陸續開張,夥計吆喝,市集也就漸次熱鬧了。前線戰火尚未燃燒到蘇州城,這蘇州城依舊是個深閨裏的閨女般,寧靜祥和過自己小日子。茶樓酒肆仍不乏飲客,隻是飲客口裏的江山天下不複了以往高談闊論裏的蔚然大氣,日本鬼子鐵蹄踐踏東三省,蘇州離前線尚遠,但城裏的老少爺們已覺氣短胸悶,戲樓裏唱起穆桂英掛帥,一曲唱罷,烈烈掌聲四起,似雄心壯誌的找到破口子傾泄。

女子們仍是聽戲、嗑瓜子、嘮街頭巷聞,或者拿了碎銀圍著胭脂攤子嘰喳個不消停。

街角賣胭脂的老實瘸子,被四五個女人圍著,好生手忙腳亂。

“杜瘸子,上次買你的胭脂直掉色,害得我!”少婦杏眼圓瞪的。

杜瘸子隻是一直嘿嘿笑,道:“家裏婆娘熬的胭脂成色是差了些,但是……便宜是不是?”少婦啐了他一口:“還便宜,隻是一盒就花了我一吊。”

杜瘸子還是笑:“一吊還不便宜,看看人家小桃紅的,一盒普通的金花胭脂得賣一錠銀,那個……才叫貴。”

旁邊的小姐道:“小桃紅的成色多好,我用過,從不掉色脫妝的。”說罷,四五個女子一致稱讚,這一邊說了,便將手裏挑撿的貨色一一放下了,棄了杜瘸子的攤子,結伴往小桃紅的鋪子嫋嫋去。

小桃紅胭脂的鋪子與四鄰的鋪子便不同了,從不開店門,隻是支了一個小窗口做買賣,鋪子掌櫃是個女子,從未出來過,連唯一的小夥計出門都戴了低低的寬沿帽,恁的神秘。這便有了傳聞,傳有人見過那小桃紅女掌櫃,醜如夜叉,鬼麵嚇人,店裏那小夥計是掌櫃胞弟,偶爾有見,清瘦蒼白的模樣,臉上左邊是暗紅蝴蝶斑,生下便有的胎記,突兀難看了些,說醜倒還算不上的。

那些女子來到小桃紅鋪前,鋪麵金粉勾勒了楷書“小桃紅”三個字,怎看的都是雅趣。一人嘭嘭拍響那小窗口,隨即小窗呀一聲支開,少年夥計裏麵問:“姑娘,要買哪款胭脂?”

為首的少婦湊近往裏瞧,一片漆黑的,如是窟窿。夥計又道:“姑娘,你要哪一款我拿給你吧,你這樣也看不著的了。”少婦知是自己偷窺不成,麵容有了尷尬顏色,清咳了幾聲,道:“掌櫃的,可有新近的胭脂款?”

夥計嗓音一聽便知是少年:“新近出的款式是石榴暈,色淺了些,但水頭足,適合秋冬天的燥皮膚,姑娘要不要來一盒?”

少婦聽得心動:“拿來看看?”

不稍等多時,夥計一雙白淨淨的雙手便捧了一個錦盒伸出窗外,墨綠綢盒上繡的正是顆顆石榴,針線精致得堪稱一絕,打開盒子,幽香陣陣,那抹檀紅喜得幾個女子愛不擇手。都說小桃紅胭脂了得,再醜的女子,抹了小桃紅的胭脂瞬間便可豔麗灼目,真真不曉得這小桃紅鋪子用的是什麼絕技熬得出這豔色無雙來。

少婦問那夥計:“這盒石榴暈可值多少錢?”

少年道:“還是老價,一錠銀。”

女子裏頭年紀稍長的,麵露不屑:“這麼薄薄一塊脂,也要一錠!太黑了!”

那夥計也不惱,笑道:“姑娘,小桃紅經營胭脂那也是一百多年的老字號了,你可說值不值這個價?”

拿著胭脂盒的少婦已喜得脫不了手,便咬咬牙,將一錠銀塞進小窗子裏。其他幾個隻是揣了幾個銅錢,買不下這名貴胭脂,一時爭相看著少婦手中的錦盒,少婦便得意起來,道:“這小桃紅可是真沒得說的,聽說上海錢莊的掌櫃都來買,送給小情人的。”眾人嘖嘖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