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附錄4 任正非經典文集選(4)(1 / 3)

文革對國家是一場災難,但對我們是一次人生的洗禮,使我政治上成熟起來,不再是單純的一個書呆子。我雖然也參加了轟轟烈烈的紅衛兵運動,但我始終不是紅衛兵,這也是一件奇觀。因為父親受審的影響,哪一派也不批準我參加紅衛兵。自己又不願做司令,拉三、五個被社會拋棄的人,組一個戰鬥隊,做一個袖章戴戴。那時戴上這種袖章是一種政治地位的象征。也羨慕家庭清白的同學。因此,隻能跟在這些組織的外圍,瞎跑跑。

改革開放。

直到76年10月,中央一舉粉碎了“四人幫”,使我們得到了翻身解放。我一下子成了獎勵“暴發戶”。文革中,無論我如何努力,一切立功、受獎的機會均與我無緣。在我領導的集體中,戰士們立三等功、二等功、集體二等功,幾乎每年都大批湧出,而唯我這個領導者,從未受過嘉獎。我也從未有心中的不平,我已習慣了我們不應得獎的平靜生活,這也是我今天不爭榮譽的心理素質培養。粉碎“四人幫”以後,生活翻了個兒,因為我兩次填補過國家空白,又有技術發明創造,合乎那時的時代需要,突然一下子“標兵、功臣……”部隊與地方的獎勵排山倒海式地壓過來,我這人也熱不起來,許多獎品都是別人去代領回來的,我又分給了大家。

78年3月我出席了全國科學大會,6000人的代表中,僅有150多人在35歲以下,我33歲。我也是軍隊代表中少有的非黨人士。在兵種黨委的直接關懷下,部隊未等我父親平反,就直接去為查清我父親的曆史進行外調,否定了一些不實之詞,並把他們的調查結論,也寄給我父親所在的地方組織。我終於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後來又出席了黨的第十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父親把我與黨中央領導合影的照片,做了一個大大的鏡框,掛在牆上,全家都引以為自豪。

我父親也在粉碎“四人幫”後不久平反。由於那時百廢待興,黨組織需要盡快恢複一些重點中學,提高高考的升學率,讓他去做校長。文革前他是一個專科學校的校長。他不計較升降,不計較得失,隻認為有了一種工作機會,全身心的就投進去了,很快就把教學質量抓起來了,升學率達到了90%多,成為遠近聞名的學校。他直到84年75歲才退休。他說,他總算趕上了一個尾巴,幹了一點事。他希望我們珍惜時光,好好幹。至此,我們就各忙各的,互相關心不了了。我也親曆親見過,四川省委老領導楊超同誌文革中二次複出,他的小孩一直與我們是朋友。文革初期他父親被關進監獄中,當時聽他女兒說過幾天組織要去監獄與他父親談話,讓他重新出來任四川省委書記。他一出來都毫無怨言就投入了工作。我為老一輩的政治品德自豪,他們從牛棚中一放出來,一恢複組織生活,都拚命地工作。他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計榮辱,愛國愛黨,忠於事業的精神值得我們這一代人、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學習。生活中不可能沒有挫折,但一個人為人民奮鬥的意誌不能動搖。

我有幸在羅瑞卿同誌逝世前三個月,有機會聆聽了他為全國科學大會軍隊代表的講話,說未來十幾年來是一個難得的和平時期,我們要抓緊全力投入經濟建設。我那時年青,缺少政治頭腦,並不明白其含意。過了二、三年大裁軍,我們整個兵種全部裁掉,我才理解了什麼叫預見性的領導。82年,在黨的“十二大”期間,我們基建工程兵小組與鐵道兵小組的中心話題就是裁軍,因為一開完“十二大”,我們就要整建製的離開軍隊,實在是有些戀戀難舍,畢竟我們習慣了十幾、廿年的軍隊生活。當時,父、母也不太理解黨的開放改革,也認為離開軍隊太可惜。

走入地方後,不適應商品經濟,也無駕馭它的能力,一開始我在一個電子公司當經理也栽過跟鬥,被人騙過。後來也是無處可以就業,才被迫創建華為的。華為的前幾年是在十分艱難困苦的條件下起步的。這時父母、侄子與我住在一間十幾平方的小房裏,在陽台上做飯。他們處處為我擔心,生活也十分節省,攢一些錢說是為了將來救我。(聽妹妹說,母親去世前二月,還與妹妹說,她存有幾萬元,以後留著救哥哥,他總不會永遠都好。母親在被車撞時,她身上隻裝了幾十元錢,又未裝任何證件,是作為無名氏被110搶救的。中午吃飯時,妹妹、妹夫發現她未回來,四處尋找,才知道遇車禍。可憐天下父母心,一個母親的心多純。)當時在廣東賣魚、蝦,一死就十分便宜,父、母他們專門買死魚、死蝦吃,說這比內地還新鮮呢!晚上出去買菜與西瓜,因為賣不掉的菜,便宜一些。我也無暇顧及他們的生活,以致母親糖尿病嚴重我還不知道,是鄰居告訴我的。華為有了規模發展後,管理轉換的壓力十分巨大,我不僅照顧不了父母,而且連自己也照顧不了,我的身體也是那一段時間累垮的。我父母這時才轉去昆明我妹妹處定居。我也因此理解了要奮鬥就會有犧牲,華為的成功,使我失去了孝敬父、母的機會與責任,也消蝕了自己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