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光映朱顏,相逢醉夢間。
夜已深,張嵐星也幾乎要以為自己正身在夢中。
乳白色的帷帳內,幾支繪著金色紋飾的紅燭默默燃著,給這黑夜鑲了片金色的光暈。那位侍衛大哥是何時走開的?當張嵐星回過神來,已不見他的身影。這時候,連總管與另外位內侍正輕手輕腳為皇上解下冠帶配飾,為他擦洗臉頰、雙手。隻是沒辦法給陛下除去袍服。皇帝醉得人事不省,手中卻從方才起一直緊拽著張嵐星的衣袖。試著拉了幾下,可是抽不出來。自然也沒人敢真正去掰開皇帝的手指,於是隻好聽之任之。
帳內似乎有些熱。立在厚厚的氈子上麵,張嵐星隻覺有股熱氣一直灌注著全身,使他連頭腦也蒸騰起來。他隻知僵硬地伸著雙手,扶住那倚靠在他身上之人,其餘之事再無法去考慮。
三人合力將皇帝扶去床榻上躺好。幸而陛下這時總算鬆了手,張嵐星得以直起身,側立一旁。燭火跳動,橘黃的光映照著麵前熟睡之人,在那輪廓分明的睡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這時的天子與往日相較,倒顯出了一般青年公子的模樣。如斯情景,平生難見,而這一世怕也隻能遇上這一回了吧。
張嵐星在一邊安靜地等著連總管他們為陛下鋪好被褥。待一切收拾妥當,連貴微笑著衝張嵐星招招手,三人便又小心地出了營帳。
“今個可真是麻煩您了。”連貴笑容可掬地同張嵐星寒暄。
張嵐星忙應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況為陛下做事,哪裏能稱說是麻煩。”
連貴笑了笑,又問說:“這樣晚了,張大人這會兒還準備回去嗎?”
“是的,陛下既已安歇,小人還是先告退了吧。”
連貴卻露出苦惱傷神的樣子,說道:“陛下今日飲了不少酒呢,夜間必睡不安穩,多半會醒個幾次,不備上些醒酒茶可不行啊。隻是陛下今個興致好,給孫提點、沈太醫他們也放了一日的假,這會天也晚了,再去打擾兩位可實在過意不去呢,真是不好辦了……”
既是伺候皇帝,哪一刻不該是思慮周詳、慎之又慎的,怎會出這樣明顯的紕漏呢?當然了,天子是不會出錯的,連大總管也不會有什麼錯,想太多才是最不應該的,所以張嵐星略微了頓,便順著連貴的話應承道:“倘若連總管信得過,就請讓小人代勞吧。隻是簡單配一些醒酒茶湯的話,叫小人去就好,也不必煩勞兩位太醫了。”
連貴立時笑了,對張嵐星說:“張大人這樣謙虛做什麼,對您要是還不放心,可就沒個能放心的人了。今晚上您且辛苦一下!”
☆☆☆
頭痛。飲酒時越是暢快,之後需受的苦楚便越是厲害。這世上大約沒有什麼是不須付出代價的吧,楚焰胡亂想著。
他醒了有一會兒了,隻是一直躺在榻上沒動,佯裝仍在沉睡中。周圍很安靜。外麵應該已是天明,但隻要他不睜開眼,就不會有人敢來打擾。他大約也隻有這個時候可以不去理會任何事情。
隻是頭疼得厲害。
昨夜實在飲了太多酒。他並不常飲酒,天子乃是萬民之表率,為人君者,怎可無端失儀?因此他也甚少喝醉。可就是這僅有的幾次,他似乎都做下了些決不該做的事……
啊,楚焰真希望此刻能夠毫無記憶才好。如此這般,便可忘卻昨晚那些失態之舉。他是錯服下了什麼藥嗎?會不會被認為是在借酒裝瘋呢?楚焰有點苦惱。
雖說他起初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想要借著酒勁去--試探一下。清醒時總有太多的顧慮。可是後來似乎有些失去控製。他是真得喝醉了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而如今,他對昨夜種種僅餘下些模糊的印象,隻是能夠覺出自己那時該是十分的任意妄為。
臉麵已丟盡。這倒也罷了,反正統共也沒有幾人見到。可氣的是無法知曉後來到底怎樣了,一顆心還懸在這裏。真是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