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口一口地喂,食物卻從娘娘的嘴裏流出來……那是一張破碎的臉,左邊臉凹進了一半,一隻眼睛已經沒了,另一隻眼毫無焦聚地……
帝王怕髒了她的衣裳,輕輕地用唇舌舔盡她口裏流出來的湯水。
所有看的人掩著嘴,忍著胃腹的惡心,更壓抑著如蜘蛛爬進鼻孔般的恐懼……
“好,你不願吃,那我不逼你,我們去睡覺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睡不著,夜裏總是惡夢,我陪著你……”他為她拭淨臉上的湯汁,將她如嬰兒般抱起,慢慢地走進了寢殿中。
一連三天,宮人們見他抱著一具恐怖的女屍連日又是親又是哭,一個個嚇得寧死也不肯靠近承義殿半步。承義殿成了一片死域。
連連三個日夜,他時而清醒,時而恍惚,空蕩蕩的宮殿中,他不吃不喝不眠不語,心死如灰,萬事不理
那三個日夜中,白天,他的全身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涼癱軟在她的身邊,緊緊擁著她冷而僵的身體,怔忡不定的眼神一直一直望著她,在冰冷殊途中,求天不應,求地不靈,守著一殿的無助、一殿的絕望……
夜裏,他不讓人展燈,讓這裏漆黑一片,他摟著她,緊緊地貼著她,甚至感覺到她的身體漸漸地軟下來,借著窗外的月光,他親吻著她冰涼的額際,期翼著,“如果你魂靈有知,不管你是不是來找我索命,隻要你魂靈有知,你回來看我一眼……”他一遍遍地親吻著她,隻希望,這樣的愛、這樣的絕望或許能感天慟地,或許……一切一切的或許,她的靈魂最終會來與他相見!
直到三天後,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身體下腹已開始慢慢地鼓脹,那一刻的惶然無措,再也無法自欺了!
他帶著她來到了皇宮的冰窖,抱著她的屍身在冰窖之中又整整呆了三日。
最終將她葬在了沈越山的身邊!
而他一步步地走進東郊行宮的皇陵,放下了斷龍石!
義淨的每一句話竟象淩遲之刑一樣,一寸寸,一絲絲地掏空他的心,鮮血淋淋。疼得他感覺不到它的跳動。
他用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去消化義淨所陳述的每一個片段,環環相扣,找不到任何的毗漏,所以,他知道義淨所說的全是事實,那一瞬他第一次感到了內心的脆弱,皇權的卑微!
出了弄檢司的死牢時,他已堪破了這一世的執念,隻要她能幸福,他何必一定要將她強禁到自已的身邊,最後落到了控不住的收場。
他得救她,既使從此放開她!
他不知道沈千染的重生是不是已改變了這些!他隻知道,他不能冒這個險,幸好,現在還有時間去力挽狂瀾!
京城。
蘭禦謖突然沒有任何交待離京,而之前毫無預兆地解了寧王兵權,讓趙承恩接管兵部。
緊接著,又賜婚趙十七和蘭錦,將白鳳鐲賜給了趙十七,這些都預示著蘭錦將登上太子的寶座。
可今日朝堂,當趙公公在金鑾殿上將皇上留下的聖旨宣讀,讓寧王殿下監國,瑞王殿下赴江南鎮災時,朝下一片哄然。各派議論紛紛,尤其是以文丞相一派的清流,向來對朝堂之事,有疑問就當場提出。
“既然皇上下旨讓瑞王赴江南鎮災,那皇上又何必要微服私訪,這說不過去。趙公公,皇上離宮之前,可曾當麵說些什麼?”
趙公公是帝王的親信,眾人皆豎起耳朵準備聽著,可惜迎來的隻是一句,“咱家不知皇上何時離宮。眾位不必多猜疑,這確確實實是皇上的親筆跡!”
“瑞王呢,趙公公,瑞王殿下怎麼不上朝?”
趙公公斜著眼一睨,慢條廝理道,“咱家有這個本事麼?不如,郭大人試著去請七殿下來上朝?”瑞王上朝向來隨心,三天打漁兩天曬網,就算是偶爾心血來朝來金鑾殿上逛逛,也是一身的便服,聽兩句,想走就走,連蘭禦謖也是莫可耐何。
好在這些年戶部在他的手上也沒有出任何狀況,蘭禦謖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戶部的郭大人不理會趙公公語中透著明諷,轉身朝文相躬身道,“文丞相,下官惶恐,擔心皇上他……”話中透著隱穢不明,卻得到眾官的呼應,眾人紛紛表示對帝王的擔心。
“趙公公,不知昨日皇上休朝,去見了什麼人?”又一個清流派的官員站出質疑。
趙公公白了他一眼,索性閉了眼不理會。
高世忠緊緊蹙眉,站了出來道,“皇上昨日曾到老夫的刑檢司死牢,與死囚會了幾個時辰,而後下了口諭,赦申柔佳斬首之刑。”
有人報著懷疑的聲音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這就更奇了,皇上怎麼會下這道旨意?”
不解之事連連,眾人麵麵相覷,皆聞到了朝局要動蕩的味道。
“下官可否請問寧王殿下,皇上可曾單獨詔見過寧王殿下!”文相終於耐不住,走到蘭亭的身前,躬身一禮,正色道,“請寧王殿下直言!”
蘭亭一瞥文誌斌,鳳眸中是一片奇異震驚的光芒,倒收了慣有的痞性,正了正神色,“不曾,本王也是現在才知,父皇下旨讓本王監國,文相要是看出什麼倪端,本王洗耳恭聽!”
瞬時,殿中響起如鍾的聲音,“皇上下一道聖旨,你們要是有疑慮,直接可以讓禦書房的幾個參事來辯別一下皇上的筆跡。光在吵有什麼用?吵得老夫耳煩,要是沒別的事,老夫就走了。”
文誌斌語塞,躬身微微苦笑,“不敢,老夫隻是一時不解聖心!”
“本王也欲求解!”蘭亭微微眯眸,似笑非笑,蘭禦謖突然離京,這讓他也有料想不到。
更想不到蘭禦謖會讓他監國。聖旨肯定是真的,皇宮有他的暗衛沒有收到任何皇宮異動的消息,而蘭禦謖身邊又有龍衛保護,這天下,還沒有人能夠逼著帝王下這道聖旨。
令他不解外,還有對蘭禦謖這番故意為難感到憤然,若是真讓他監國,就當清清楚楚地留下聖意,這般讓眾臣猜疑紛紛的聖意,不是故意考驗他麼?讓他疲於應付眾人的置疑麼?
可他偏偏就不願按著蘭禦謖的套路走,他靜佇一旁,一臉似笑非笑,不接旨,不解釋,讓朝堂之上眾人更加摸不著頭腦。
眾人議論紛紛,卻沒有討論出什麼實質,倒是一致對帝王留下的聖旨表示可疑。隻是趙家的幾個兄弟皆不語,龍衛沒有任何異動,趙承恩自然知道,帝王安全沒問題。
既然如此,這聖旨雖詭異了些,但確實是皇上親手擬定!
“瑞王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眾人循聲轉向大殿門口,隻見蘭錦依然是一身玉白便服跨進了殿中,隻是幾日不見,眾人見蘭錦的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似乎消瘦了許多。
趙承恩上前幾步,低聲問候,“三殿下,你病未愈,何必親自來上朝,有什麼話讓人轉達一聲便是!”
蘭錦側過臉,輕笑,“你的消息倒是挺快!”連蘭禦謖也僅僅是昨日探望他時,知道他生了病。
趙承恩微微一怔,知道瞞不過了,時下朝局變幻莫測,他也是擔心蘭錦的安危,私下派了幾個龍衛去保護他。他恍然一笑,語聲並不在意地,“這不是關心你麼?”
“趙承恩,把你的人帶走,否則讓本王揪出來,就要你好看!”
“諸位不必驚慌,父皇確實是下了江南,也親口對本王說,讓寧王監國,命本王下江南鎮災!”他淡淡一笑,琉璃眸光在蘭亭眼前略為停留後,懶洋洋地留下一句,“話已帶到!”
蘭錦離開,蘭亭也不多話,隨後就走,金鑾殿下,監國的寧王不在,這朝也不知道要議什麼。
文相一臉尷尬地吩咐眾人散了。
京城水月庵。
入夜,水月庵的夜晚特別寂靜。
趙十七細細地從小竹籃裏挑著色澤鮮花瓣,歸一處後,用玉舀裝著,然後小心翼翼搗成糊狀,將汁濾出備用。
再挑選瑩白細致的珍珠,慢慢地磨成細紛,將製好的汁倒入,攪成糊狀,陰幹後,便成胭脂。
富人家的可用珍珠為泥,一般人多數是挑白色的米為泥。
她自小離家後,在山中日子清靜,就學會了親自動手做一些各色的胭脂水粉,閑暇時便做一些打發時間。
而且是她親手製作的胭脂水粉,可以當做禮物送給她一堆的嬸嬸和姨娘。
“小姐,今年的花開得沒有往年豔,想來做出來也不會好看,不如歇了吧!”執畫過來把燈芯挑了一下,寢房中亮了幾分。
“這麼早歇了,我也睡不著。”趙十七瞄了一眼坐在旁邊昏昏欲睡的執硯,伸出手推了她一把,喚醒她,“不用陪我了,去睡吧!”
執硯打了個嗬欠,悻悻地道,“小小姐,那我可去睡了,我今天打掃了一天的地呢!”
皇宮夜宴後,趙十七辭別父母後,就去看望水月庵的姑姑,誰知姑姑近來身體不好,趙十七心係姑姑,便留了下來陪伴。
趙十七的姑姑是趙老夫人的小女,閨名喚趙德容,在十八歲最好年華時,突然絞了頭發出家,誰也勸不住。趙家疼惜女兒,又拗不過她執意出家,若不肯從,寧願一死的決心,隻好在京城附近修建了一個水月庵,讓她靜心禮佛。
當時也隻是權宜之策,想讓趙德容靜一陣,等後悔了,便把發蓄回來,誰知趙德容在水月庵一呆就是十幾年。
如今趙德容除了還願意與這個侄女趙十七聯係,其它的趙家的人,便是趙老夫人她也是不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