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梅雨淅瀝的大街上,看熱鬧的人群伸長了脖子打望,隻求能一睹新娘子的芳容。

清河鎮的船運可以說是易家一家獨大,這次娶了商賈世家風家的獨女,也算是強強聯姻。

風家世代從商,但到了風信諾這一代卻已然沒有昔日的風光,所以急著嫁女兒,既找了個好靠山,也打通了沿江一帶的商路。

易家經商時間不如風家悠久,卻頗有手段,短短十年便坐到了鎮上船運的龍頭之位,而要挖掘出更廣闊的財路,風家多年積累的人脈是必不可少的。

於是易、風兩家的聯姻,就成了鎮上眾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

清河鎮許久沒出過什麼大事,要說上一樁,還是在約莫二十多年前,現在也隻有一些上了年紀的人還記得。

那時的清河鎮與其說是一個鎮,不如說是一個小村,平時鄰裏和睦,百姓安居樂業。

隻是那一年,老實的李二狗得了失心瘋,還喪心病狂地燒死了自個兒的媳婦。

所謂人在做天在看,那場大火吞噬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這事當時簡直是震驚全鎮,但因為他倆都是外鄉人,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雖然最後也沒有個結果,但那件事還是在清河鎮轟動了好一段日子,簡直成了人們茶餘飯後必須嘮一嘮的嗑。

不過此事與今天要說之事無甚關係,今天要說的是大喜之事。

芙蓉帳軟,新房內一片喜紅,搖曳的燭光更為房內添了一抹朦朧與曖昧,挑蓋頭的秤杆靜靜地躺在一旁。

風婉直挺挺地坐在床沿,等著她新婚的夫婿。

早聽聞易家大公子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想到這裏,風婉腮上紅暈更勝——才怪。

錘了錘被鳳冠壓得酸痛的脖子:這鳳冠也忒沉了吧。脖子痛,肩膀痛,腰痛,屁股痛,痛痛痛,全身都痛!這出嫁的陣仗也算是大得可以了,真是把她累得不行。

但是新郎官怎麼還不來,她都快被沉甸甸的鳳冠給壓死了。想畢,風婉柔荑一掀,自己撩了蓋頭。

窗門緊閉,看不清外麵的夜色。

眼前一桌子的好菜泛著可口的光芒,風婉雙眼發綠,這些看起來貌似很好吃的樣子。

一天沒吃飯,早就前胸貼後背了,不過易家這個廚子真是不錯,比家裏陳媽的手藝好。

這道麒麟鱸魚汁足肉嫩,還有這道鼎湖上素,鮮嫩爽滑,清香四溢。

也不知道易家是從哪裏挖來的廚子,這麼厲害。

暮雨推開門就看到自家主子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眼角抽動,滿臉黑線。

“小姐,你臉都快埋進盤子裏了。”

風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本想著自己也不是做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但畢竟是心虛,被這麼一嚇,到嘴的五彩牛柳都掉回了盤子,唯獨一根刀工獨好的胡蘿卜絲還戀戀不舍地掛在她嘴角邊,隨著門口灌進來的風,迎風飄蕩。

幾隻黑烏鴉默默從頭上盤旋而過,暮雨關上門,替主子清理好嘴角的油漬,道:“小姐啊,你這個樣子,怎麼像個大家閨秀呢?要是剛剛進來的是姑爺,你這個樣子還不把人給嚇跑啊。”

提到這位新姑爺,暮雨心中滿是不悅。

如今酒席已散,聽說姑爺在前廳喝得個酩酊大醉,竟自個兒回書房歇著了。

主子才剛進門就遭到這種待遇,以後的苦日子怕是不少了。而主子又不如那些大家閨秀般知書達理。

想到這裏,她不禁覺得前路灰暗,自己真是個苦命的丫鬟啊。

“小姐,暮雨服侍你洗漱吧,姑爺已在書房歇下了。”

“什麼?他已經歇下了?”風婉用力將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湯羹都差點溢出來。

暮雨知道主子生氣了,連忙安慰道:“小姐不要動氣,明早還要給老爺夫人敬茶,小姐到時候隻管叫夫人給你做主……”

“怎麼不早點來通知我!我快被這鳳冠壓死了,快快快,幫我拿下來。”

風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暮雨眼中的悲戚與不滿,隻希望早些把這死沉的鳳冠給拿下來。不過她所注意的重點好像從來都與別人不太一樣。

卸了一身的束縛,她頓時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洗下厚厚的脂粉,眉目也清晰起來:沒有傾城容貌,皮膚色澤微黃,不夠白皙,五官怎麼看都很普通。重要的是,低頭一看,她胸前可以說是一馬平川,低頭就能看到腳尖,腰都不用彎上一下。

正因如此,風婉平日溜出去時扮個男裝,倒也不會特別顯眼。不過那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倒是分外清澈明亮,看起來十分精神。

如此看來,這也不過是中等姿色。易家的大公子本是人中之龍,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又經商有道。

如今易家的船運事業蒸蒸日上,卻逼他娶了個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的落寞商賈之女,心裏不願意也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