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白發老怪吃人了嗎,她又怎樣了?”雪魂玉魄一般白皙的男孩懶懶散散靠在竹樹下,五官已有殊色,一襲淺碧色小袍子襯出一雙清淩淩的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在他對麵,一團藍色的光影忽東忽西,飄到哪裏哪裏就卷起一堆落葉。
他顯然功夫不到家,不僅腳步聲重,而且氣息不勻,聽見有人問他,便氣喘籲籲地回答:“你才是妖怪!你才吃人!她還能怎樣?尖叫著奔回自個宮中罷了。若非她受到驚嚇,一病不起,你哪能在這裏聽我閑話她?”
這語氣裏對那個“她”明明白白有著鄙夷,可對那漂亮男孩,也是毫不客氣。
百裏玦眯著眼睛輕嗤一聲,心知這別扭小子又開始別扭了。自家爹娘再怎麼不屑都不妨,卻容不得他人說一句閑話。
折了枝竹枝,他閑閑在地上撥拉幾下,明明小臉稚嫩,卻老氣橫秋地道,“乖徒,今個兒就練到這吧。你運氣法門掌握得還不到家,且過來,為師再與你說上一說。”
藍衣男孩跌跌撞撞停下來,雙手拄著膝蓋大喘幾聲,隨即一抹頭臉上的汗水,仰起張白淨的臉,不悅道:“百裏玦,當初明明是你求著我主動要教我,如今怎又來占我的便宜?”
百裏玦一雙眼睛狐狸一般狹長,唇兒卻紅嫩柔軟,可愛得緊。整個人還沒有大人一半高呢,長得也像個仙童,說話卻氣死人不償命,最會找人最疼的痛腳踩。
他嘖嘖感歎,“咱們一家人,說什麼占不占便宜的話。就算喊我一聲師父又如何,人前我可還得稱呼你一聲皇子呢!”
果然,皇子二字一出,對麵的人立刻炸毛了。聲音都粗了一倍,雙眼通紅,“誰跟你一家人!百裏玦,你想打架?”
“乖徒,沒幾年就想欺師滅祖了?你還沒出師呢,我可不想把你的臉打花之後再給你擦藥,你要折騰我不攔,卻別想拉老子下水!”
老子用這般幹淨清涼的嗓音說出來,粗詞也像是帶上了一股雅味兒。
“百裏玦,你是青冥大長公主和那位的兒子,皇帝也好,百花殺的尊主堂主也罷,個個都把你捧在掌心。我雖隻是個生父不知的孽種,與你有雲泥之別,但你身份再尊貴,武功再厲害,可以打敗我,卻不能羞辱我!”
他正是目前宮中唯一的“皇子”——上官灼浩。那個曾經倚在蕉夏憐身側,“乖巧安靜”的纖柔少年。
不是誰都像他自欺欺人的母後,一邊對他這個恥辱肆意發泄怒氣,一邊又以為當年之事真的可以瞞天過海,把他當做母憑子貴的基石。多可笑啊,他的臉早就說明了一切。
帝王家的孩子都早熟,他一年前便懂了如何用偽裝保護自己。生生把一副光明坦蕩又驕傲敏感的性格掩蓋了下去。
上官灼浩此刻反而不再暴跳如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你若是足夠卑鄙,想要去告密,也隨你。”
那毫不留戀的架勢,明顯是不打算再與他來往了。
百裏玦立刻見好就收,一道袖風掃過,攔住了男孩的腳步。怎麼能讓他走了呢,這宮裏宮外,他去哪再找這麼一個玩物?
何況,他這等身份,自然要引導天勢。逆天而行的下場……嘖。
百裏玦真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屬於母親冷情的血,父親惡劣的血,同樣流在他身上。
“喂,上官灼浩。”他歪著頭不甚在意地笑笑,毫無壓力地賠了不是,又道,“你是天命帝王,自當君臨天下,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上官灼浩他嘴角一扯便想出言譏諷,但話到了嘴邊,看著那孩子漫不經心卻又仿佛認真至極的神色,又咽了回去。
總是籠著一抹陰鬱的眉心皺了皺,“隨你胡說去罷。”再次離去,卻不曾再有斷絕關係的言語。
看著藍色的消瘦背影沒入竹林深處,百裏玦的神色漸漸冷了下去。
上官昭璃和百花殺諸位姨姨從來不曾瞞過他他的身世,他什麼都知道。母親承了鳳凰上君的神力,父親是龍族天帝和蝶族女君之子,他的一生注定不凡。
從出生那一刻起,他已經有了靈識,一兩歲時,已能使用簡單的神術。神族不愧是高坐雲巔的種族,他甚至還記得自己的生身父母的音容笑貌。
對於父親,他嗤之以鼻。對於母親……他遺憾而羞愧,那時他太弱小,甚至不會說話,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改變不了。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同了。蕉夏憐那女人,居然敢闖進他母親的地盤……哼。
總有一天,他會回到他父母長大的地方。但在他走之前,要把該做的事全部做完。然而,上官昭璃在凡間的生命結束後,必然會帶他一同回去。眼看那男人已經沒幾年可活了,他要抓緊時間。
“阿玦?”正在沉思,一男子低沉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是他失蹤太久,上官昭璃拖著那麼一副身體,竟然親自來找他了?百裏玦迅速調整一番表情,高聲道,“上官,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