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記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不得而知。
我的開始，是遇見瘋子。
似乎是在刀山火海裏醒來，睜眼就是他。
他說我在他修道途中被他撿到。
於是常常看著鏡子裏十五六的臉，半天什麼也想不起來。
瘋子是個道士，長得勉強算是清秀，眉目好看得不像男人。每次吃飯掏不出半個子，我就拿他抵押做人質，我再偷拿三五個包子，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至於他，也總能想到法子再溜出來，帶我繼續浪跡江湖。
雖說是道士，卻是痞裏痞氣，沒有半點出家人的樣子，討得不少姑娘喜歡，從他那我領教到不少待人之道，倒不是為了勾搭男人，也還頗為受用。
他常常說，我才十八，怎麼就撿了個十六歲的女兒。
我告訴他，可能是上輩子他欠了我什麼，這輩子來還債。
他點點頭，似乎也隻能是這樣。
瘋子隻是個凡人。
成為道士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就是不可以再做凡人。雖然這一點在瘋子身上無效。
凡人是快樂的，可以風流，可以喝酒，不像道觀有一堆一堆的清規等著他們去守，偏偏瘋子，既風流，又喝酒。
他可以和所有姑娘打情罵俏，可以不省人事地醉上一整天。看起來很是享受凡人聲色犬馬的生活。
他的修道和所有真正的道士都不一樣。
他自己也說，不過是披著信仰的長袍，過著最俗的日子。
除了，他能看見妖。
大約這樣的人是稀罕的，才會被當今世道上最為興盛的星雲門納為弟子。
星雲門什麼的我並不知道，也是在他閃爍其詞的師門他為人算命時香客的殷勤和那些姑娘們的曖昧中若隱若現。
他的眼睛似乎可以看破紅塵，又自願在紅塵裏麵打滾，樂在其中，不可一世。
沒有哪個姑娘會成為他的劫，也沒有哪朵桃花會要了他的命。
可是一個本應清心寡欲的道士如此眷戀凡間，我隻會覺得他也有願望。
就像我，在睜開眼的第一念，是生。
那時我渾身是血，他氣喘籲籲地為我包紮，臉色焦急，沒有一絲邪念。
如果他沒有開口說話，我想我是會嫁給他的吧。
他紅著臉說，姑娘，給你上的藥一共白銀四百五十六兩，你看是寫個欠條還是把你賣了？
我的一見鍾情，立馬變成了相見恨早。
瘋子應該從未想過動真心，才能在萬花叢裏自由穿過，依然帶著情念的眼光片葉不沾身。
本應後話。
他喚我鈴鈴。
對他的情感，似乎就是清湯寡水的依賴。
很多姑娘想要留他在身邊，甚至來求於我。
也不知瘋子使了什麼法，那些人幾乎都黯然離開。唯有一個據說是首飾鋪子老板的女兒，家裏產業頗多，連鎖店也頗多，經營皇族生意的，對瘋子尤其上心，倒是窮追不舍死纏爛打，也給過我不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