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927年 3月 21日,時令已經是仲春,乍暖還寒,陣陣北風吹來,仍然令人感覺寒意未消。
這本是極為平常的一天,但對於洛陽夾馬營趙氏府邸來講,這一天卻不同尋常。恐怕誰也沒有想到,便是在這座不太起眼的府第中發生的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會對後來的中國曆史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這時,整個府第,籠罩在一片緊張不安、興奮期待的氣氛中。家仆們輕手輕腳忙碌有序地進出著,而客廳中的家主趙弘殷,耳聽內室裏夫人因為臨產的陣痛而一聲緊似一聲的呻吟聲,不禁揪心如焚,坐立不安。
說起趙家,雖非門第顯赫,卻也是“累代仕宦”,幾世做官。趙弘殷的曾祖父趙眺,曾經曆任過唐朝的永清、文安、幽都令;祖父趙珽,曾經官至禦史中丞;父親趙敬,也曾做過營、薊、涿三州刺史。至於趙弘殷本人,年幼時便驍勇過人,精於騎射,長大後投奔到趙王王熔麾下,正趕上梁、晉兩國交兵。雙方你死我活,大打出手,趙弘殷奉命率領 500精騎馳援晉王。在交鋒中趙弘殷左衝右突,躍馬橫戈,大大地表現了一番,因此晉王對其十分賞識和喜愛,被晉王留下當了一名禁兵小頭目。後來晉王奪取後梁政權當上了皇帝,趙弘殷攀龍附鳳,也就便隨之高升,年紀輕輕,就官任飛捷指揮使。可謂是春風得意,四馬揚蹄。
亂世出英雄。五代以來連年兵荒馬亂、爭戰不休的亂世為宋太祖趙匡胤的成長提供了一個表演的舞台。正是在這個舞台上,宋太祖趙匡胤依靠精湛的技藝,演繹出了一場精彩生動的傳奇故事,不僅征服了觀眾,而且征服了整個天下。
趙匡胤出生於烽煙四起、群雄割據的五代亂世,他的青少年時代,一直伴隨著硝煙和戰火,以及黎民百姓流亡失所的無助淚水而度過。各路割據勢力憑借手中的甲兵利刃,在中原相互廝殺。一時之間,神州大地“毒手尊拳,交相於暮夜;金戈鐵馬,蹂躪於明時”,皇帝輪流做,你方唱罷我登場。五十年間,僅在中原一帶,就有 5朝 8姓 14個君主;而在山西和南方,也先後存在過 10個割據政權。可謂是山河破碎、政權叢立。
曆史上任何一個開國皇帝,並非生下來就注定要成為皇帝的。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皇帝,主要是依靠個人的能力和平時點點滴滴的不斷積累。所以說,不積跬步,無以成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
漢高祖劉邦是以仁義之名立業的。他本是一個市井流氓,起事之前僅僅是秦王朝繞治下的一個小小的亭長。後來,他迫於無奈,才參加了農民起義軍,當了一個小頭目。劉邦本人才學疏淺,可以說是不學無術;他的武功,也隻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帶兵打仗,對他來說更是外行。但有一點,卻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那就是他的仁義之名遠播四方。正因為這點,一大批有才有能的謀士猛將投奔到他的麾下,供其驅遣。在這些人的輔佐之下,劉邦手中的權力才逐漸像滾雪球一樣膨脹起來,最後成就了漢家霸業。
與劉邦相同的是,趙匡胤也具有同樣的仁義胸懷;與劉邦不同的是,趙匡胤是自己憑借戰功而逐步獲得權力的。
趙匡胤出身將門,家道小康。其父趙弘殷中年得子,十分希望兒子能夠匡扶亂世,成為叱吒風雲的人物,故給兒子取名為“匡胤”。為培養兒子成材,趙弘殷聘請了一位絕學宿儒,教授四書五經及文章,又親自傳授兒子武藝,希望兒子長大以後,能夠文武全才。所以趙匡胤從小就衣食無愁、習文練武。在父親的教導和熏陶下,少年趙匡胤打下了紮實的武術底子,並從書本上學到了行軍打仗的兵法,為以後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打下了牢固的基礎。
年少的趙匡胤就表現出超凡的領導能力,是夥伴們心目中的領袖。他善良、勇敢而有智謀,在玩打仗的遊戲時,總是充當指揮者的角色。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小夥伴們也都聽從趙匡胤的指揮,排列成整齊的隊形,秩序井然地回到家中。趙匡胤則在隊列的後麵,看著自己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前進。
年齡稍大,趙匡胤便在練習武藝方麵得到了夥伴們的認可和尊敬。有一次,他在練習騎術時,挑選了一匹沒有韁繩和馬鞍的烈馬,當時,他家中最好的騎師都沒有馴服這匹烈馬。年少氣盛的趙匡胤,下定決心要把這匹烈馬製服。當他躍上馬背後,烈馬頑性大發,四蹄狂蹬,仰天長嘯一聲,向城門外狂奔。趙匡胤猝不及防,一頭撞到城門口的門楣之下,跌於馬下。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認為他必死無疑。然而,趙匡胤揉了揉額頭,一躍而起,迅速追上這匹烈馬,縱身騎上馬背,死死抓住馬鬃不放。經過一段時間的糾纏,烈馬終於停下了疲憊的腳步,老老實實地受主人擺布。這一次馴馬後,趙匡胤便成了開封百姓心目中的少年英雄。
成年以後,趙匡胤看到各地戰亂四起,社會動蕩不安,認識到正是好男兒從軍報國、建業立功的好時機。趙匡胤從小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武藝,便想出去闖蕩一番,希望能在亂世中建立一番功業,光宗耀祖。
開始的兩三年,獨自在外漂泊的趙匡胤可以說是曆盡艱辛。他的足跡所至,西北到達陝甘二省,南麵到達湖北。他四處尋找成功的機會,卻一無所得。在流浪期間,有一段時間趙匡胤盤纏用光,為賺些錢,他與一幫市井無賴賭博,期望能有所收獲,以解燃眉之急。依靠高明的賭技和絕好的運氣,趙匡胤很快就贏了不少錢。正當他滿心歡喜,準備罷手離開時,卻遭到了這些無賴的圍攻。雖然趙匡胤有一身武藝,但無奈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是一幫天天打架鬥毆的無賴地痞。在經過奮起反抗之後,趙匡胤終於被狂毆一頓,鼻青臉腫,贏來的錢也被無賴們一搶而空。在這次打架事件中,趙匡胤作為一個外鄉人,而且勢單力孤,仍然毫不畏懼,以一人之力敵十餘人,其勇氣確實非同一般。但是,他也深深感受到了作為弱者的無奈和無助,於是下定決心,要創出一番功業來。
有得必有失,有苦必有甜。孟子曾說過這樣一段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可見,挫折對一個有作為的人來說,並非僅僅是一種苦痛,更是邁向成功的寶貴財富。
三年的流浪生活雖然苦不堪言,但趙匡胤從中也獲益匪淺。過慣了舒適生活的趙匡胤在流浪過程中遍嚐了人間甘苦。曾經被人欺負毒打,受過寄人籬下時的冷嘲熱諷,因饑餓而偷過食物,因無錢住店而困臥樹下。這段經曆,是他一生中最感黑暗的部分,但也給他帶來很多閱曆和體驗:走南闖北,熟悉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明白了人間的世態炎涼,鍛煉了個人的意誌。所有這些經曆,都為趙匡胤以後的統軍治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人們常說:“機會總是青睞刻苦努力的人。 ”《封神演義》中有這樣一個故事:薑子牙學藝歸鄉後,一直過著平淡而清貧的日子。憑他的才學,出將入相絕對是輕而易舉,但他一直默默無聞,直到年屆七旬也無所作為。一天,薑子牙在渭水河邊垂釣,半天未見有魚上鉤。等到薑子牙收拾工具準備回家時,一路的人看到薑子牙的漁鉤竟然是直的,於是驚詫之餘便向他討教。薑子牙隻說了一句“該來的總會來”。路人都以為薑子牙瘋了,但他們哪裏知道,薑子牙之意不在魚,他在等待賢明的君主。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故事。後來便有了周武王請賢出山、滅商而建周的真實故事。
對於武將來說,戰爭就是一種機遇。武藝和兵法是武將謀生的基本條件。正當趙匡胤苦悶彷徨之際,他抓住了一個小機遇,加入正在四處招兵買馬的郭威軍中,成為一名普通士兵。郭威是五代時期後周王朝的建立者,公元 951年建立周國,即曆史上的後周。正是這個小機遇,中國的曆史也因此改變了。
選擇從軍是趙匡胤的人生追求之一,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亂世之中,隻能通過軍功才可以出人頭地。從軍的士兵有兩種結局:一種是戰功赫赫而迅速得到提升和重用,出將入相;另一種是戰死沙場。趙匡胤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即便是戰死沙場,他也要為了理想而放手一搏。於是,他從士兵做起,不斷上進。
趙匡胤加入郭威的軍隊後,非常努力,很快便從一名普通士兵升為一名小軍官。這次升遷,使趙匡胤信心大增,更加堅定了建功立業的信念和理想。
匡胤一路縱馬西行,經過耀州、邠州,果然是朝廷勢力達不到的地方,城門上並未掛有緝捕自己的公文告示,所以便放下心來,沿途打聽柴榮、鄭恩下落,把他們二人的容貌描寫一番,向沿途旅舍飯店的店主詢問。因為那柴榮麵貌雖無什特征,可鄭恩便不同了,無論從麵貌和語言,都與一般人不同,如果由此經過,必定給人留下一點印象。豈知一路打聽,卻沒人說見過這樣的人。不知不覺,已走遍了關西大部分州縣,直到秦州邊境,仍不見一點蛛絲馬跡,隻好踅回鳳翔府。他想,這鳳翔是關西僅次於京兆的大府,大哥如果做生意,必定應該到此的,於是便催動坐騎,向鳳翔府進發。
不二日,來到了鳳翔府,果然不同於一般州縣,隻見城池廣大,人煙輻輳,街道繁華,買賣興隆。匡胤來到十字街口熱鬧處下馬,揀了一處臨街小吃店,拴馬進店坐下,放下包袱,蟠龍棍倚在牆角,要了酒菜,一邊吃一邊與店小二閑聊,詢問近來是否見過一個細白肉皮,儀表富態的商人和一個黑塔般的大個子,一口山西話的莽漢在城裏往來過?店小二說,卻沒見過這樣的人。忽然,隻見街上行人紛紛閃避,一隊扛刀執盾的士兵,列隊走了過來,隊伍足足排有二裏多長,老大一會才走完。
匡胤問店小二道:“怎地這裏有這麼多兵?”
小二笑道:“客官大概是初次來俺府吧,所以不知。這鳳翔府王大帥,早在一年前已擴大招兵,至今已招了三萬餘人,還沒滿額。現仍在招啦,這些兵都是去樣場操練回來的,天天要往來好幾批。”
匡胤聽後,心中一動,想那苗訓曾說過,王景崇遲早必反,我何不前去察看一番?想畢,問店小二道:“不知招兵站設在何處?”
“就在大帥衙門前。”店小二說:“看大爺威武,又帶著這麼一條金棍,想來武藝一定十分了得,如果去投軍,大帥定會重用,將來說不定位至公侯啦。”匡胤笑了一笑,也不再說,要上飯來吃了,問明去節度使衙門的路徑,徑直提棍上馬,迤邐而來。
轉了幾個彎,來到衙門前,隻見一片好大廣場足有十幾畝,旗杆上帥旗招展,靠東抬了一座試台,上邊由鬆柏枝紮成一個牌坊,模仿中間也有一根旗杆高聳,上邊掛一麵黃旗,中書鬥大“招兵”二字。台上座著幾位武官,左右文案排列,台下衛兵成行,還列有兵器架子和馬匹,看樣子正有三二人在報名,在台下考試石擔石鎖弓箭騎術之類。匡胤正在騎馬觀望,那台上的一個武官,猛然抬頭巡視,看見匡胤,吃了一驚,又立起身來仔細一看,喊聲不好,立即喝道:“快快捉拿朝廷奸細,不可放走此人!”說著跳下台來,抄起大刀,喝令:“周得標,速去通知四營團練,有朝廷奸細入城,立即出兵圍捕。其餘的跟我來。”
說畢,翻身上馬,率著士兵,蜂擁地向匡胤衝來。
那軍官高叫道:“好大膽的趙匡胤。你還認得某家嗎?想不到你竟敢來此探聽軍情。”
匡胤見他認識自己,卻一時想不起是誰,也問道:“你是何人?”
那軍官哈哈一笑,道:“某乃東京解保是也,還記得嗎,這次諒你插翅也難逃了。”
趙匡胤這才想起來,此人原來也是開封府人,是東京新宋門一帶的地頭蛇,糾結了一批潑皮無賴,欺詐商民,無惡不作,曾與趙匡胤打過架,被趙匡胤痛打一頓,在汴京站不住腳了,便帶了幾個兄弟來闖關西,謀求發展,幾年前投效王景崇部下,王景崇見他拳腳武藝不俗,留他主持招兵,這才與趙匡胤相遇。
解保高喊道:“嘟,這個狂徒乃是東京指揮使趙弘殷的狗崽子,千裏迢迢來此做奸細,不能放他走了,能捉住此犯,賞黃金百兩,不得讓他逃跑!”
說罷揮動大砍刀,朝趙匡胤頂門砍來,趙匡胤不敢怠慢,揮動蟠龍棍急架,二人殺在一處。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些兵丁,雖然武藝不高,一聽賞黃金百兩,都拚命往上圍。隻見那長槍短棒,刀斧鉤抓,亂打亂砍。隻殺得天暗地昏。趙匡胤不怕排兵布陣。而對這種螞蟻咬大蟲的戰法,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在馬上,上要護人,下要護馬,前後左右,都要招架。戰不到片刻,雖然有不少兵丁倒在他的蟠龍棍下,但是衙門已經聞訊,大批兵丁蜂擁而出,十餘畝大的廣場,到處刀槍密布,層層包圍,把趙匡胤困在核心。匡胤暗想道:“不好,如此纏戰下去,被困於數丈之內,縱然殺得他幾百兵馬,也難突出重圍,一旦人馬力乏,必將被擒獲。不宜再戀戰下去了。”
想畢,揮動蟠龍棍,朝著街心方麵打去。那些兵丁見他來勢凶猛,潮水般地閃開。這時,迎麵來了一員騎馬戰將,挺槍向匡胤直衝過來,匡胤也不答話,攔開長槍,順手一棍揮下,那將翻身落馬,匡胤蕩開陣角,早已衝上大街,徑向南關奔馳,看看前麵,隻見一支兵馬迎頭而來,為首一將騎紅鬃馬,手持雙鐧攔住去路,展開廝殺。趙匡胤看見南門已有準備,撥馬回頭直奔北門而去。
剛到北門前,隻見一員戰將,騎一匹青鬃馬,手執開山斧,帶著數百名小校等候,一見趙匡胤到來,一聲號令一齊圍殺上來。趙匡胤又殺了數十回合不分勝敗。趙匡胤心想:還是以走為上,再遲四門封閉恐更難走脫。於是撥馬又往東門跑去。一到東門,立足未穩,隻聽一聲鑼響,城頭上箭如飛蝗射下。趙匡胤撥馬直奔西門。尚未走到跟前,就看見城門處小校一字擺開,一將騎一匹黃色戰馬,手執長矛,嚴陣以待。趙匡胤心想,四門均有守將堵截,不被生擒就得死拚,所以,把蟠龍棍往空中一舉,高聲喊道:
“吠!賊將聽了!快把城門打開,放爺爺出去,倒還罷了!如若不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那將聞聽也答話,微微一笑。說聲:
“殺!”
眾小校一湧而上,那將也手托長矛直刺過來。趙匡胤舉棍相迎。二馬盤旋,棍來矛往。戰有三十個回合,那將漸漸不支。眼看趙匡胤就要取勝,忽聽一聲炮響,那將虛刺一矛,跳出圈外。城樓上亂箭齊發,好像驟雨傾盆而下。趙匡胤一看,撥馬回頭而逃。他邊跑邊想,這四門均已落鎖,派有兵將把守,這該如何是好。正在他走投無路之時,忽見路旁閃出一人,對匡胤低聲喊道:
“趙公子,隨我來!”
趙匡胤一看,原是一個青年軍校,好似在哪裏見過,可又一時想不起。那小校道:
“趙公子,不必疑慮,快跟我走!”
說罷,那小校轉身向背街小巷走去。趙匡胤騎馬緊隨。隻見他雙腿邁開,如同落地旋風。馬蹄踏踏,在小巷裏幾乎趕他不上,不多一時,來到了東北城角。這裏有一座魁星閣,魁星閣後是一片灘地,因為地勢較低,長年積水,所以,這裏雜草叢生,人們很少到這裏來。這一帶城垣,在積水鹽堿浸蝕下,大麵積傾頹下來,尚無修整。趙匡胤下馬和那小校一同走進閣內。那青年道:
“趙公子,還記得俺史魁否?”
趙匡胤聽史魁自報姓名,才忽然想起在關內路上石橋鎮的一段故事。
原來這史魁乃後唐名將史建瑭之孫,史建瑭父子在河北討伐張文禮的戰爭中,先後陣亡。不久,改朝換代,史魁和寡母又因契丹擾亂,離開原籍雁門,逃亡關西,靠史魁打柴養母為生,前些時史母不幸病故,史魁因經濟拮據,無力葬母,隻好拿了祖上唯一遺留下來的一柄寶劍,到集市上賣。恰好匡胤經過,卻認得是一柄寶劍,問明來由,勸史魁不要賣劍,因而資助史魁埋葬了母親。匡胤勸說史魁,既為將門之後,又有一身武藝,應當投軍效力,作一番事業。
別後月餘,卻不料又在此相逢。當下匡胤道:“想起來了,原來是史兄,你已投入王景崇軍中了嗎?”
史魁道:“自與恩人別後,因距鳳翔最近,所以來此投軍,已有二十餘日了,權充一名小校。不過後來發現,王景崇殘暴不仁,非濟世之才,近又企圖發動叛亂,因而我準備離開,不料午前聽說城內混入了奸細,要各廂兵馬出動捉拿,我一打聽,原來是趙公子,所以溜出營來,打算引公子出城。”
匡胤大喜道:“如此多謝仁兄了,隻是四門緊閉,不知如何出城?”
史魁道:“不遠那邊有一處城牆頹塌,因地方冷僻,未曾修整,可以翻越。”
於是,史魁在前,匡胤牽馬在後,繞過魁星閣,過了灘地,已到頹城近處,果見有一處倒塌下來的土坡。二人急忙順坡登城,向北又走一段,這裏城外卻有一處丘陵,城垣便顯得較低,匡胤在馬臀上猛擊一掌,那馬一躍而下。匡胤和史魁這才跳下城來。這時,解保已領兵丁追趕到城牆之上。
史魁道:“公子快上馬奔走。”
匡胤道:“你我同騎一馬也可!”
史魁道:“不必,此處樹木叢雜,我路徑極熟,他們追不上的,請公子放心,
小的此去,也要另投奔別處了。”這時,城上已亂箭齊發,北門也已經打開,追兵蜂擁而出,向這邊包抄。史魁道:“公子不可猶豫,快走!”趙匡胤見事態緊急,隻得飛身上馬,道一聲:“後會有期!”兩腿一夾,那赤兔胭脂馬長嘶一聲,腳下蕩起一陣煙塵,閃電般地向東北疾馳而去。史魁也閃身鑽入樹林,左轉右轉,不一會也不見了蹤影。趙匡胤逃出了鳳翔府,怕有追兵,一路催馬飛奔,跑了五六十裏,山高林密,才停下馬來,坐於鬆林下休息。肚裏尋思道:“關西諸州,大部分已找遍了,不見大哥三弟的蹤跡,隻有乾州以南的終南山、太白山一帶尚未去過,何不到那裏找找?”
想畢,便又上馬,徑往南而行。次日,渡過渭河,已進入太白山區。
這天,他來到太白山中的一個小鎮,因為這裏既是山口,又是西去鳳翔南往漢中的岔路口,所以來往客人不少,因而村鎮雖不大,卻頗為熱鬧。趙匡胤催馬進鎮,在一家酒館前下馬,提行李棍棒走進店來,在臨街窗前一張方桌旁坐下。還未開口,便有一股五香肉味撲鼻而來,於是喊道:“酒保,快拿酒來!大爺用過酒飯還要趕路。”
酒店小二急忙跑到桌前道:“大爺,現在隻有涼菜、冷酒,不知你老能不能遷就?”趙匡胤聞聽大怒,將桌子一拍,道:“怎麼?爐上有酒,鍋內有肉,熱氣騰騰,為何隻賣那涼酒冷菜?難道那暖酒熱菜不是人用麼?”小二道:“大爺,叫你說對了,那熱酒熱菜是敬神用的。今天輪該我店敬神。
這一鍋肉還不夠神吃,那裏敢賣?”
趙匡胤道:“什麼神竟有這大飯量?”
小二道:“我們敬的是‘護莊神’。這位活神仙爺飯量可大,每頓能喝一罐燒酒,這一鍋豬頭肉還說不定夠不夠他吃呢!”
趙匡胤越聽越湖塗,怎麼會有這真吃真喝的神呢?說不定又是一個什麼山大王,在此作惡欺壓百姓,或者是什麼裝神弄鬼的歹徒,在此招搖,愚弄鄉民。於是問道:
“什麼是‘護莊神’?這‘護莊神’是從何而來?”
小二道:“大爺不知。我們這村,叫做孟家莊。原來可沒有這麼熱鬧,因為山裏出了妖怪,禍害得全村不得安寧。”
趙匡胤道:“出了什麼妖怪?”
小二道:“據說是驢頭、馬尾、銀爪牙,混身棕色長毛,最初到村裏吃豬羊,以後連人帶大牲畜他都吃,尤其是愛吃人的心肝,凡被那妖怪咬死的人,都是肚子撕開,心肝掏空。後來聽人說:要想讓妖怪不再禍害全村,在八月十五那天夜裏,往山神廟裏送上一對童男童女,年齡在五歲以下。供獻禱告,可保一年不再禍害。大家信以為真,可是誰也不願意把自己的孩子先送去。最後沒法解決,想出抓鬮送兒的辦法。”
趙匡胤道:“怎麼個抓法呢?”
小二道:“全村共有五歲以下男孩六個,女孩七個。由他的父親抓鬮。比如:男孩有六個紙團,其中五張白紙,隻有一張紙上寫著四個小字‘獻子敬神’。誰抓住這一張,就送誰家的兒子。女孩的抓法也一樣。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在村裏先焚香禱告,然後抓鬮。你猜誰抓住了?”
趙匡胤道:“那一個抓得了?”
小二道:“就是我們店東家抓住了。他婆娘哭得死去活來,死死抱住兒子不放。”說著他隨手一指窗外街上玩耍的一個孩子。“那不,就是那個孩子。當時大家都很難過。可這是全村大家商定的,誰也沒辦法。正在這時,村頭來了一位客官,上前問清了情況,說隻要讓他酒足飯飽,他便能降妖捉怪。開始人們不信。後來,還是我們東家舍不得兒子,說是讓這位客官試一試。於是,就在我們店裏,先讓這位客官爺吃飽、喝夠。我的天,你猜這位大爺吃了多少?陳年老窖喝了一罐半,豬頭肉吃了一整鍋,掂起一把殺豬刀到山神廟去了。全村人當天夜裏封門閉戶,誰也沒敢出來。可是,這天夜裏倒非常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第二天,早上全村人起來以後,還不見那位客官回來。”
趙匡胤問道:“山神廟在何處?”
小二用手一指:“那不,就在半山腰裏。村裏人都說那客官可能已經喂了妖怪了。客官的個頭大,妖怪吃得飽,所以昨夜村裏十分安靜。村裏幾個大膽一點的,想去山神廟裏看個究竟,手拉手走到廟門前。見廟門還關著,隔窗向內一望,哎呀!滿地血跡,那客官躺在供台上一動不動!”
趙匡胤道:“啊!那客官死了?”小二道:“別急,你聽我說。大家一見血,大叫一聲,轉身想跑,誰知供台上睡覺的客官翻身起來了,高喊,‘別跑,別跑!等等我。’”趙匡胤道:“他沒有死?”小二道:“這位客官爺,連一點傷都沒有。他說:夜裏那驢毬入的果然來了。
頭比鬥大,身比驢長,見他就撲,張開血盆大口就咬。那位客官爺,就是用那把殺豬刀,三下五除二,一會就在那妖怪身上戳了十幾個窟窿。那妖怪雖然跑了,據說也活不成,流血太多。反正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來過。所以,這位客官爺讓俺村給留下了,說啥也不叫他走,全村輪流供養。他如今就是我們村的護莊神。 ”
趙匡胤道:“這位護莊神什麼模樣?”
小二道:“又高又大,像座黑塔。”
趙匡胤道:“如今他住在何處?”
小二道:“就在那山神廟裏。每天這酒飯都是要送到廟裏吃的。 ”
趙匡胤一聽,霍的站起身來,急步走出店門,飛身上馬,直奔半山腰的山神
廟而去。到了廟前他翻身下馬,心中暗想,聽小二所講,很可能是三弟鄭恩。究竟是與不是,定要看個仔細。即便不是三弟,也是一位應該結識的好漢。邊想邊走,已到門前。隔著花欞往內一瞧,隻見一個大漢,仰麵朝天躺在供桌上,嘴裏不住在夢囈般的嚷嚷著:
“二哥二哥在哪裏,三弟心裏好想你……”趙匡胤一看,果然是三弟在此,心中大喜。雙手用力推開廟門,大聲叫道:“三弟,愚兄來了!”
鄭恩聞聲一骨碌爬了起來,定睛一看,果然是趙匡胤走進廟來,縱身跳下供台,叫道:“二哥!你可想煞樂子了!”說罷,上前一把抱住,竟嗚嗚咽咽哭了起來。趙匡胤心裏也一陣酸楚,說道:“三弟!哥哥也十分想你。今日一見,也就放心了。但不知大哥現在何處?”鄭恩一聽趙匡胤問起柴榮,心中火氣霎時就上來了,把眼一瞪說道:“大哥好小氣也!他有病吃不下飯,可也不要別人吃。我因為在街上多吃了些酒肉,他就狠毒的責罵我,我氣憤不過,就找二哥你來了!”趙匡胤聞聽大驚道:“什麼?大哥有病,你怎能走開,將他扔下不管!”鄭恩道:“不是我要走,是他叫我滾的! ”趙匡胤道:“他叫你滾,你就滾?大哥有病身邊無人照應,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你說你……”鄭恩道:“二哥,那我再回去找大哥去!”趙匡胤道:“究竟大哥病在什麼地方,什麼病?你離開他多久了?”鄭恩道:“那地方叫個什麼鎮來,樂子也說不清,隻知道周圍都是山,也就是咱們在華州分手後不幾天的事。當時也請醫生看過,說叫什麼傷寒,後來大哥把我攆走,我一賭氣,往西去找二哥,也沒找著,遇到這裏出了妖怪,我替他們把妖怪殺了,他們請我吃喝,樂子便住在這裏了,算來也有二三個月吧。”
匡胤聽了,更為焦急,喝道:“無知的蠢材,大哥有這麼凶的病,你不在身邊侍候,卻跑到這裏吃喝幾個月,如果大哥有什麼意外,你賠得起嗎,現在趕快去找大哥要緊。”
鄭恩見匡胤發急,也急起來了,撲通跪在地上說:“樂子知錯了,這就走找大哥陪罪去。”匡胤拉他起來,說:“事不宜遲,這就隨我動身吧!”他二人正在說話,店家已經把酒肉飯食,都送上來了。一見他二人如此親熱,店家道:“原來你們認識!”鄭恩道:“這是我家二哥。”店家道:“我就更好了,我們有一位護莊神就清靜多了。如果有兩位護莊神,那妖怪就更不敢來了!”
匡胤道:“據適才小二所言,恐怕不是什麼妖怪,而是一種名叫猰貐的凶獸。不過已被三弟刺死,以後決不會再來了。”
說著,全村男女聞訊趕來,要看看護莊神的二哥是什麼模樣。最後,村中長者請他們一同回村,重新擺酒,為護莊神的二哥洗塵。這天全村像過節一樣,大家一直暢飲到深夜,眾人才散去。趙匡胤和鄭恩在店中同室安睡。
第二天趙匡胤和鄭恩向眾人辭行。村中老幼一齊跪在當路,攔道挽留。趙匡胤又反複解釋,說是大哥病重,困在旅店,必須立即趕往,才算說服了村民。可是村中人又湊了不少錢,作為程儀,硬要匡胤和鄭恩收下。匡胤堅決不收,村民執意要送,爭執不下。匡胤怕糾纏下去耽誤行程,才讓鄭恩略取了一些。村中老幼又送至十裏外方別。
鄭恩見到二哥,情緒高漲,替匡胤背了蟠龍棍,大步流星跟在馬後。匡胤讓他盡力回憶柴榮養病之處,可憐那鄭恩如何還能記得起來?隻好邊走邊打聽。一連十餘日,全無絲毫線索。這一天走到一處地方,不大不小,是個中等村鎮,人煙不少,街道十分熱鬧,各色店鋪應有盡有。兄弟二人找了一處客店,把馬交給當槽的添加草料。由小二帶領揀一間潔淨的客房,安頓好行李,不多一時送來酒飯。匡胤問小二此鎮何名。
小二道:“客官不知,我們這鎮名叫平陽鎮。鎮子不大,名氣可不小。因為這裏四通八達,南來北去,東來西往,都從這裏打尖圍彎,所以過往人多,非常熱鬧。客官有興,不妨多住一日,在這裏玩玩看看。”
趙匡胤聽了,覺得也對。這裏是通衢大道。說不準大哥也有可能從此經過。明天在此稍事逗留,打聽一番再走不遲。和鄭恩商定,一齊用飯。天色不早,便各自安寢。
第二天,用過早飯,趙匡胤欲和鄭恩一同出店到處走走,順便打聽一下大哥的消息。
鄭恩道:“二哥,把馬帶上嗎!”
趙匡胤道:“如今又不上路,帶馬做甚?”
鄭恩道:“到鎮口順便放放青,讓咱樂子也學學騎馬。要不然,將來跟著大哥二哥去打仗,你們騎馬,老讓我在地下跑哇?”
趙匡胤道:“那就牽上吧!”
於是鄭恩就到槽上把馬牽出,鎖上房門,一齊走出店門。弟兄二人走到街上,隻見店鋪相連,生意興隆,車馬行人,川流不息。來到十字街口,更有一起耍猴戲的,圍了許多人,把道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他們二人在人群裏擠來擠去,東推西攘了一陣之後,趙匡胤忽然發現鄭恩不見了。四處尋視,不見蹤跡。喊叫幾聲。這裏人聲喧沸,哪能聽得多遠。他想,三弟看不見我,也許會牽馬回店的。於是擠出人群轉身回店去了。
鄭恩擠了一陣,發現二哥沒了。先是在人群裏瞅了半晌,不見人影。又想,二哥不愛看這些雜耍,可能往前走了,於是牽馬急忙追趕。誰知一直走到鎮口,連二哥的影子也沒看到。村頭上青草茸茸,一片蔥綠。他想,跟二哥講過要給馬放青的,就在這裏等他。於是將馬牽到草地上溜噠起來。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趙匡胤來。鄭恩著急了,口中嘮嘮叨叨說:“二哥啊,說好教樂子騎馬,咋不來了,得回去找他。不過你這家夥白吃一頓麥苗可不行,你得把我馱回去。”說罷就往馬背上一竄。想一下子騎上去。誰知那馬被他這突然的一下,嚇得跳了起來,本來這個挑油簍的黑大個子,從來就沒有騎過馬,他這麼一躥,馬那麼一跳,一下把他扔了一丈多遠,趴在地上。還沒等他站起身來,那馬已經像箭似的,順著大路向前跑去。鄭恩爬起身來,大聲喊道:
“你給我站住!”
可是那馬那裏肯聽,一直向前麵的一片樹林跑去。鄭恩在後麵邊追邊喊,追到樹林邊再看,連馬的影子也不見了。於是他不論東西南北,鑽進林子到處尋找起來。從早晨一直找到太陽正南,還是沒見蹤影。就在這時,忽然看見前邊不遠,有一片空地。隱隱約約像是住有人家,所以緊走一陣,來到跟前,果然看見是一處莊院。門前還有兩個莊丁把守。鄭恩一想,不妨上前打聽打聽,看他們是否見到那馬了。誰知他還沒有走近門口,那莊丁便大聲喝道:
“站住!你要找誰?”
“我找馬。”鄭恩答道。
“找媽回家去!”
“我的馬丟了!”鄭恩沒聽清楚。
“你媽丟了,回家問你爹去!”
這時鄭恩才聽出來,他是在罵自己。心中大怒。把眼一瞪,大聲罵道:“驢毬入的,我是你爹。我來找你媽,你把你媽藏到哪兒去了?”
那莊丁大怒罵道:“野小子!你是找死呀!”
鄭恩道:“你不想死,就快將你媽交出來!”
兩個莊丁都狐假虎威慣了,誰敢這樣和他們對罵?一見鄭恩如此放肆,便惡狗似的一齊撲了下來。鄭恩立即揮拳相迎。這倆小廝哪是鄭恩的對手,隻三五回合,便被鄭恩打翻在地。連爬帶滾跑進門裏報信去了。鄭恩正要追進去尋馬。門內的壯丁,“哐嗵”一聲將大門關上。鄭恩對著那大門,用力打了幾拳,喊叫幾聲,裏麵一點動靜也沒有。
正在這時,隻聽見一聲馬嘶,從西邊跑來一匹馬來,鄭恩定睛一看,嗬!原來就是二哥的那匹棗紅馬,在樹林裏自己溜了半天,如今又跑回來了。他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對那馬厲聲喝道:
“你這個驢毬入的,到哪兒逛了半天,害得俺到處找你,連飯還沒吃得!走,快回去!”
鄭恩正要拉馬走去。忽聽那大門“喳 ——”的一聲大開,兩隊團丁,個個手握鋼刀,雙龍出水式,順序跑了出來,把鄭恩團團包圍在中間。最後出來一人。隻見他頭戴一字青紮巾,身穿杏黃箭衣,腰係八寶戰帶,足蹬薄底快靴,兩道劍眉,一雙銅鈴大眼。不說話麵帶三分殺氣;一開口笑裏七分藏奸。你道他是何人?他就是在大名府行院之內,被趙匡胤痛打一頓,趕出大名的武教頭韓通。韓通從大名出來,也是四處闖蕩。今年初來到這平陽地方,憑自己一身武藝在這裏又當上了教頭,培養了一批打手。可是鄭恩並不認識他,一見他們把自己圍起來,嘻嘻一笑,說道:
“馬俺已經找到了!沒你們的事,都回去吧!俺也回去吃飯啦!”說罷牽馬欲走。
韓通把眼一瞪,喝道:
“站住!何方黑小子,敢在爺爺門前放肆?”
鄭恩道:“你是誰?敢攔爺爺的去路!”
韓通道:“你家老爺姓韓名通,你小子竟敢在韓爺門前撒野。小子們!將他拿下!”
鄭恩道:“驢毬入的,想打架,來吧!”
眾莊丁一哄而上,鄭恩大吼一聲,掄開鐵錘般的拳頭一陣亂打。那些打手碰上就倒撞上就翻。不多會被打倒一片。韓通一看這一群徒子徒孫都不是鄭恩的對手,大喝一聲插了進來,一來一往和鄭恩交起手來。要論氣力韓通不如鄭恩,要論功夫,鄭恩遠不是韓通的對手。打了約二十個回合,鄭恩的猛勁已經被扼製住了,反過來被韓通在臉上狠揍了兩拳,打得他兩眼直冒金花。又打了十個回合,一個破綻被韓通抓住,一記掏心拳,把鄭恩仰麵朝天打倒在地。眾壯丁上前按住,扭住胳臂被綁個結實。
韓通道:“黑小子,本來爺爺應該摘你的心肝下酒。可是,看在你給韓爺送來這匹好馬的份上,我就不吃你的心肝了。可是,也不能饒了你。今天夜裏,就把你綁在樹林裏喂狼,算給你小子買的肉皮棺材。你可要記住韓爺的大恩。小子們!把這個黑賊綁到那邊坡下樹樁上喂狼去吧! ”莊丁答應一聲就把鄭恩推走了。任你百般叫罵,那一群惡奴,對付背剪雙手的鄭恩,還是足足有餘。鄭恩在坡下被綁在樹樁上以後,開始叫罵得很凶。可是越來越沒勁。直到黃昏時候,他又饑又渴,喉嚨嘶啞,慢慢地停止喊叫,連一點力氣也沒有!
趙匡胤回到店裏,不見鄭恩回來,心想他可能轉到府外放青去了,等一會兒他自會回來。可是一直等到中午,仍不見鄭恩的麵,趙匡胤開始著急了。心中暗想,可能出事了。本鎮並不太大,轉一圈也費不了多少時間。不論他走到哪裏,這時也應該回來。所以,到了街上逢人打聽到處詢問。結果是不見一點兒消息。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在村口,碰上一位老者,言道:早半天,看見一個黑漢追趕一匹紅馬,向鬆林那邊去了。趙匡胤一聽,這才直奔鬆林而來。
平陽鎮雖非山區,卻也溝壑縱橫。黑壓壓一片鬆林,可到哪裏尋找,趙匡胤走進鬆林,邊走連喊:“三弟,你在哪裏?”可始終不見回音。他在鬆林裏,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溝溝彎彎找了許多地方,仍是一點影子都沒有。看看已經月上中天,趙匡胤想,三弟追趕馬匹是不是穿林而過,走得遠了,若不然,先回店裏等待。今夜三弟若不歸來,明日一早,穿過鬆林,向前尋找也就是了。於是,他沿著溝邊轉回來路。正在行走,忽然聽到溝下傳來陣陣鼾聲。趙匡胤急忙順著聲音,走到溝下,看見黑糊糊一團東西,堆在一棵半截樹樁前。走近細瞧,嗨!原來正是鄭恩,被人綁在樹樁上,可他正在睡得香甜。趙匡胤大聲叫道:
“三弟,醒一醒!你怎麼在這兒?”說著急忙幫他把繩子解開,又問道:“快說,是誰把你綁在這裏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鄭恩揉了揉眼睛道:“二哥,你來得正好。那小子把馬給搶走啦!”趙匡胤道:“誰?咱的馬被誰搶去了?”“那小子說他叫韓通。”“啊?韓通,他在哪?”“他就在上邊,那邊……”“走,找那狗賊算賬,你前麵帶路!”鄭恩一咕碌爬起來,轉身就走。趙匡胤隨後緊跟。不多一時,已經來到了韓通的府前,看見大門已閉。隻有門前掛著的兩個大紅紗燈還在夜風中晃悠。鄭恩用手一指:“他就住這兒。”“上前打門。”鄭恩舉起拳頭,像擺鼓似地打了一陣,高聲喊道:“呔!韓通小子,你要爺爺喂狼,那狼不敢吃我,我又回來了。爺爺我要把你喂狗。快快開門,爺爺掏你的心來了!”說著拳頭又像擂鼓似的對大門砸了起來。
裏邊守夜莊丁早已報知韓通,說是那黑大個子又來尋釁鬧事了。韓通立即起身,點起燈籠火把,一窩蜂闖出莊門。隻見那韓通手執寶劍,站在中央。眾莊丁呈八字形兩邊展開。
趙匡胤一看,果然是這小子,心裏想,真是冤家路窄,不料在這裏又碰上了。
可是他側身而立,有意避開燈光,一聲不響,靜觀動向。鄭恩看見韓通就惱火,罵道:“韓通!你個驢毬入的,把爺爺放溝下邊睡覺,你小子在被窩裏做夢好痛快!”韓通道:“好你個黑小子,本想叫你多活一些時候,你偏急著找死。徒弟們!
將他拿下,掏心下酒!”
在韓通身邊的幾個大漢,應聲上前,揮拳便打。鄭恩急忙架住,轉身就是一腳。就這樣,你一拳,我一腳,四個人打鄭恩。可是鄭恩也許是剛才被綁在樹樁上睡了一會兒,這時顯得特別精神,一麵打,一麵嘴說穢話。打著,罵著,不幾個回合,就把這四條大漢打倒了兩對。眾莊丁一湧而上,被韓通喝住。隻見他把手中寶劍往鞘裏一插,隨手交給身後,冷笑一聲道:
“好小子!有你的。今夜韓爺爺要親自掏出你的黑心來下酒!”
“驢毬入的,我要親手擰下你的腦袋,叫你喝尿!”鄭恩說。
霎時,兩個人就打在一處。剛才鄭恩已經被韓通打倒了一次,綁了起來,差一點喂狼,這次再打,他哪裏會沾到便宜。不過鄭恩一憑那股不服輸的強勁,二憑身後還有個二哥在為他撐腰,所以,嘴也硬,手也硬,再戰韓通一點也不怯。但是,他終於不是韓通的對手,眼看要敗下陣來。趙匡胤才大喊一聲:
“韓通,你家趙爺爺在此,還不束手就縛!”
韓通正在打著,忽聽一旁站著這個大個子開口了。原來他看見這人站在一邊,並不在意,最多也不過是他給黑小子鬆綁的,等一會再收拾他。這時,聽他一張口,聲音好像有點耳熟。還沒來得及分辯清楚,那拳腳就到了。於是撇開鄭恩就和趙匡胤一來一往打了起來。一直打了約摸有五十個回合,韓通好像品出點味道來了。他覺得這拳路好象也有“似曾相識”之感。再加上燈籠火把越圍越近。對麵一閃,他忽然想起來了:這不是在大名府行院遇上的那個對頭麼?他怎麼也來到平陽地方?若論拳腳功夫,那韓通決不在趙匡胤之下,可以說是勢均力敵。不過,在大名府的較量中有一次失手。這種心理上的平衡,有時起很大作用。在他這一刹那的猶豫之間,被趙匡胤一拳打在太陽穴上,他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側步一個踉蹌,幾乎跌倒。趙匡胤抓住戰機,一拳接一拳,一腳連一腳,打得那韓通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鄭恩在一旁連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