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愛與殺(2 / 3)

鄧奉背過身去,長劍舉起,正欲一劍斷喉,陰麗華大叫一聲:“等等。”

鄧奉並不將劍放下,問道:“還等什麼?”

陰麗華道:“你先把劍給我。”

鄧奉道:“為什麼?”

陰麗華道:“你先給我再說。”

鄧奉把劍遞給陰麗華,陰麗華接劍在手,道:“我不許你自殺,我來殺你。”

鄧奉又驚又喜,道:“真的?”

陰麗華道:“你是我的,除了我,沒人可以奪走你,你不可以,老天也不可以。”

鄧奉臉上頓時神采煥發,洋溢著大歡喜,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道:“你往這裏刺。此劍削鐵如泥,即使你力氣不足,照樣可以一刺而死。”

陰麗華舉起劍來,對準鄧奉的心髒。她雖是第一次握劍,然而卻端得很穩,如同一個久經沙場的老手,看得出來,她絕非說說而已,她是認真的。鄧奉看著陰麗華,絲毫也不害怕,快慰而感激地等待著她。

沒有人能將這一凝固的瞬間寫下。夏夜之沉默,兩人誰也不說話。他們彼此對望,安於這種古怪的沉默,仿佛又回到了遙遠的小時候,一對小兒女瞞過了大人的眼睛,躲在角落裏,偷偷幹著一件大人們不能理解的事情,那是隻有他們才能知曉的秘密,那是隻有他們才能體會的快樂。

鄧奉忽然大吼一聲:“動手吧!”

陰麗華下意識地一劍刺出。長劍果然鋒利無匹,輕鬆貫穿鄧奉的身體,很快,便有殷紅的鮮血湧出身體。衣裳上沁出的血跡,慢慢變大,如一朵正在洶湧怒放的紅花。

陰麗華握劍不放,輕聲問鄧奉道:“疼嗎?”

鄧奉笑了笑:“不疼。你別害怕。”

陰麗華搖搖頭:“我不怕。”

鄧奉癱倒在陰麗華的懷裏,他的力氣已經隨著鮮血快速流逝。陰麗華緊緊抱住鄧奉,感受著他此時的弱小。鄧奉的嘴角綻放出艱難的微笑,緩緩說道:“當你嫁給劉秀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當你來求我投降的時候,我又死了第二遭。現在,我終於解脫了。”

陰麗華擁鄧奉而泣,眼淚和鮮血流在一起。她喃喃說著:“我知道,我都知道。”

鄧奉滿足地閉上眼睛,低聲作歌,歌曰:“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天意見迫兮命不延,逝將去汝兮適幽玄。”歌聲越來越低,漸至不可聽聞。

影片《金剛》台詞有雲:“美女坐在野獸的手上,野獸凝望著美女的臉龐,從這一刻開始,野獸其實就已經死亡。(The beast looked upon the face of beauty, and the beauty stayed his hand, from that day on, he was as one dead.)”

絕世的武功,終究敵不過絕世的容顏。鄧奉躺在陰麗華的懷裏,停止了他的呼吸,在僅僅二十二歲的年紀。他帶走了屬於自己的悲傷和不甘,留下了對於人間的抗爭和呐喊。而可悲的是,人們對於他的紀念,隻是津津樂道於他的戰功,然後繼續活在深沉的夢中。

鄧奉死後,他麾下的少年們各有去向。有的選擇向劉秀投降,其中以趙熹為代表。或許是劉秀對鄧奉的歉疚使然,趙熹投降之後,備受重用,後拜太尉,位列三公,再拜太傅,位極人臣。劉秀駕崩,趙熹為顧命大臣,主持喪禮。漢明帝駕崩之後,趙熹仍是顧命大臣,再次主持喪禮。兩朝皆受皇帝遺詔,擔顧命重任,東漢史上僅此一人。

更多的少年則哀憐鄧奉之死,不肯再事二主,從此散入民間,矢誌為鄧奉複仇。而在他們看來,鄧奉之所以自願走上絕路,與劉秀無關,也與陰麗華無關,陰母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建武九年(公元三十三年),陰母回南陽省親,少年們聞訊埋伏,將其劫殺於路。可憐的老太太,竭盡自己所能,為女兒安排好了人生,卻終於不能看到最後的收成。她沒有看到自己的女兒成為皇後,更沒有看到自己的外孫繼承劉秀的皇位,成為未來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