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芳此時的肚子正餓著,便毫不猶豫地順手拆開來一盒‘麻酥糕’……藍芳吃東西從來不霸道、不小氣,知道有福同享的道理。一邊吃著,一邊走著,準備到後院的大廚房去給哥哥送上幾塊,也讓他填填肚子。後院的大廚房裏,劉姥姥做的那份臭幹子加蠶豆米的鴨蛋三鮮湯正在鍋裏翻滾著蛋花。
劉姥姥隨手關了火,用抹布包裹著盛湯的小鋁鍋的一雙耳眼,輕慢加小心的朝著自家這邊走攏來。走到陳媽家門口的時候正和走過來的藍芳不偏不倚地打了個照麵。陳媽正嚼著嘴裏的米飯,看見藍芳走過來,不經意地問一聲:‘藍芳,吃什麼呢?’藍芳童稚的嘴上毫無遮攔地回答說:‘麻酥糕,肖伯伯昨晚上送的。’劉姥姥的雙手劇烈顫抖了一下,端在手中的那隻雙耳鋁鍋失落了下來,一鍋剛從氣爐上移下來的湯水不偏不倚灑落在藍芳的右腳上,順帶著濺了陳媽一身。藍芳慘烈地大叫起來。
陳媽一邊抖落身上濺上的湯水,一邊催促女婿:‘崢子,快,快把藍芳抱起來……’崢子快捷地從地上抱起藍芳,和陳伯一起慢慢褪下藍芳腳上的鞋和襪子。劉姥姥發瘋似的喊叫了起來:‘我說正春怎麼會空著兩隻手回來的?原來是給狐狸精迷住了,給狐狸精送去了。天啊!我命好苦呦……’曾姥姥拿著治燙傷的‘紅花油’奔了過來,衝曉芬和陳媽大聲地吩咐:‘你們兩個快把劉姥姥拉回去。’徳君在後院的大廚房裏聽見藍芳的慘叫急忙奔過來,問:‘怎麼啦,藍芳?"’德君,別問那麼多了,快抱藍芳回屋去。‘曾姥姥跟隨著抱起藍芳來的徳君走進來,小心翼翼地為藍芳燙傷的右腿上潑灑著‘紅花油’。大雜院裏所有的住家戶都愣怔地站在院落裏,有的搖頭,有的在輕聲歎息。院落門口圍聚了一些探究竟看熱鬧的人。
藍瑛買完榨菜踅回來,驚嚇地問:‘哥,都出什麼事啦?’徳君低頭,沒做回答。哭啞了嗓子的藍芳抽泣著用手慢慢從衣兜裏掏出幾塊‘麻酥糕’來。藍瑛明白似的立即撩起屋裏垂下的床圍子,發現那盒已拆封的‘麻酥糕’,氣惱地使勁扇了藍芳一巴掌:‘誰要你拆開的,你怎麼那麼饞啊?’‘我早上沒吃飽,餓、餓了……’藍芳抽抽泣泣的說。‘就你饞。看媽回來怎麼收拾你?’藍瑛很傷心地哭起來,開始責怪起徳君:‘哥,藍芳不懂事,你也不知道攔著她。你不知道那是昨晚上肖伯伯忘在咱們家裏的呀?’徳君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在廚房裏忙著做飯,根本就不知道。’對門屋子裏劉姥姥詰了一句:‘怎麼那麼巧兒,單單就把東西遺忘在你們家了?說,昨晚正春到你們屋裏幹什麼去了?’‘肖伯伯給我媽送錢來了……’劉姥姥抓住把柄似的大喊起來:‘你們大夥聽聽,我們家那個敗家子不僅送東西,還送錢了!送、送、送,都送人吧,連這個家都搬過去吧!’張杏菊騎著一輛剛買的、嶄新的小三輪車,很小心地馱著一個剛做好的鋁合金貨櫃從外麵踅進了胡同裏,在大雜院門口停了下來,很詫異地掃視了一下圍觀的人叢。有人輕聲告訴她:‘快回家看看吧,你們家出事了。’有人幫著把那輛三輪車推進院落裏。劉姥姥看見張杏菊走進來,冷不丁地從屋裏竄出來,用手從背後揪住了張杏菊的頭發,嘴裏恨恨地叫罵說:‘你這個狐狸精,你這個臭婊子,你勾引我們家正春得到了多少好處?正春又給你偷送過多少東西和錢?’
張杏菊一邊掙紮,一邊爭辯:‘外婆,您聽我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冤枉啊。’人們圍攏來,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劉姥姥揪住張杏菊頭發的那隻手掰開來,簇擁著劉姥姥往屋裏去。張杏菊十分委屈地痛哭起來:‘外婆,我真的沒有,我真的好冤枉啊!’劉姥姥凶神惡煞地說:‘我反倒冤枉你了?你冤枉,你喊,我叫你喊……’抓起自家一隻小方凳朝張杏菊那邊擲過去。不偏不倚,擲過來的小方凳正好落在那輛嶄新的小三輪上,‘嘩啦’一聲,上麵馱著的那隻鋁合金貨櫃的玻璃被砸碎了,貨櫃扭曲地倒了下來,把張杏菊充滿憧憬,寄予希望的一切都砸碎了。‘啊!天啊,我完了,我不活了。’張杏菊一頭朝自家的門框撞過去……身子重重地倒下來……一股殷紅的血順著破裂的額頭溢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