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我遣王勤和車夫先離開,他倆躊躇著下了山。

我凝著麵前兩道冰冷的大理石碑,碑身很新,刻字也還很深。

默然供上三個酒杯,一一滿上。陣陣風吹皺杯中平靜,密密細雨匝起點點水花。

人活著都是求願的,我也曾滿懷期待的求過。

我求承歡膝下,略盡孝道,可不遂願。

我求兄友弟恭,手足常伴,又不遂願。

我求謹遵祖訓,忠君報國,現在亦不得遂願。

有誰可以告訴我,人生哪一步我走錯了,會得此報。又有誰可以告訴我,該求些什麼,我方能如願以償。

雨滴蒙眼,冰冷刺痛。我放縱地喝,卻心如明鏡,怎麼也醉不了。

應天五年,北漠曆經劫難。

三月,瘟疫橫行,多少生靈塗炭。仲夏,水患肆虐,無數百姓流離失所。而邊關……烽火衝天。

西陵南唐趁此北漠災情連連,人心倉惶浮動,聯軍數十萬,來勢洶洶,欲破我邊境。

錦繡山河豈容外邦染指!

迎戰。

也是苦戰。

兄長廣浩身先士卒,一月之內與敵先鋒交鋒十數次,戰死疆場,首級被懸於敵營轅門三日。我,雖血戰奪回兄長屍身,卻也因重傷掙紮於生死邊緣。

戰況混沌,軍情不明,身處賑災治水前線的父親隻道痛失愛子,倒在洛水堤壩上。

母親,在得知父親溘然長逝那刻決然自刎。

我在邊關九死一生,卻收到家中如此噩耗……可戰事正酣,八百裏防線不容有失。

待到退敵製勝,已是暮秋,一路飛奔回來,等待我的便是青煙一縷,孤墳一座。

為人子者,不為至親送終,此不孝。

為人臣者,但使君王忌憚,此不忠。

不忠不孝,蕭廣隸,當真罪不可恕。

爹,娘,兄長,今日我們一家人一醉方休。

朦朧裏感覺自己在飛,渾身綿軟,提不起半分氣,隨波逐流似的飄飄然然,浮浮沉沉。

動動身,身下壓著什麼,堅硬如石,壓得……胸悶。

……

胸口一空,按撫輕至,帶著道道暖意……吐息順暢了不少。

模糊的眼裏映著模糊的人影,想看清是誰,一隻手拂去我麵上冰涼的雨水,也拂去我僅存的一抹模糊意識。

……

很冷……也許是很熱……

是誰,在扯我的衣衫?不要……即便濕透了,也要裹著它。

不能讓人看……不能教爹娘見著了……

身體在燃燒,火一樣炙熱。

是什麼在胸腹遊走,順著一道道交錯的醜陋的傷疤……留下點點針紮似的麻痛。

熱……冷……

這痛苦……誰可以替我分擔?哪怕一點點也好。

誰……來救我?

……握住我的手,別再讓我孤獨。

沒有人。

我忘了,至親早已不在……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佞臣。

可是就如同那溺水的人,周圍分明隻是茫茫一片深水,一塊浮木都不見,還是會拚命伸手,即便是一根稻草也想抓住。

我使勁渾身力氣想要伸出去的手,也許根本連手指都未曾動彈一下,可是,卻教一隻大手握住了,溫厚有力,緊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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