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嘉被女兒連珠炮似的話轟得毫無準備,她沒料到女兒這麼大的火氣,這麼大的膽量,她惱羞成怒地喊道:“你給我住嘴,再不住嘴我打你了。”
樓梯上,聞聲從自己房間出來的丁勇冷冷地站在二樓,手扶樓梯護欄,如領袖檢閱部下一樣翻動著自己的心情。
他剛走出一種煩亂的心境,又步入另一種煩亂的心境。
馬懷永抬頭看到了一改過去親熱麵孔的丁勇,又轉頭看看惱怒的母女,歎口氣,對丁思嘉說:“我走了,別太難為孩子。”不等丁思嘉回答,他已大步向門口走去。
丁思嘉母親已經熱好螃蟹,叫他們吃飯,走入客廳,卻不見了馬懷永,她抬頭見丁思嘉與小麗正站在樓梯旁,虧她耳聾,少些心亂,多些心安。
丁思嘉仍然怒氣不減,大聲訓斥女兒:“你真要把我氣死,真丟人。”
小麗毫不示弱地反駁道:“丟人的不是我!”
“你還敢跟我丁嘴?”丁思嘉氣得滿臉通紅,怒氣衝衝地舉起顫抖的手。官大脾氣長,多年官場生涯,練大了她的脾氣,也練大了她的容量,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麵對的不是敵手,而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恢複很快了自持力,有力舉起的手又無力放下。
她令女兒有些吃驚地怒臉變成笑臉,她微笑而低聲,怕母親聽見似的問道:“我們到房間去好好談談,你高中也恰恰畢業了,是大人了,是不是在外麵聽到什麼話?”說著,親熱地拉著女兒的手,要往樓上走。
小麗突然“哇”地一聲哭起來,伸出雙手,緊緊抱住母親的腰,仰頭看她哭著說道:“媽,我真的不想見到馬叔。”
“怎麼?他對你不禮貌嗎?”丁思嘉警覺地問。
“沒有。我爸爸剛去世半年,我不想再有個新爸爸。”
丁思嘉表情嚴肅地點點頭,說:“這我知道。”
小麗鬆開雙手,與母親轉身向上麵走,丁思嘉的母親見狀,在客廳裏喊道:“思嘉,飯菜熱好了,先吃飯罷。小馬怎麼走了?說好要吃螃蟹的,這人也怪,總幹活卻不肯吃飯……”
丁思嘉從女兒房間出來時,已經是深夜11時了,雖然她想為對女兒的冷落和把握她青春期的脈博而做些努力和彌補,但她心裏明白,她們的交流還隻是表麵和解,並沒有達到交心的目的。
她走出女兒房間,又來到兒子房間門口,見裏麵還亮著燈,門沒有鎖,她推門進去,卻見兒子正躺靠在□□看小說《三國演義》。她心中一喜,為兒子看正統書,念重點大學而發自內心地高興,進而生出些許驕傲和安慰,在這一排小樓中,隻有她的兒子是憑自己本事考入正規本科大學中文係。這種事實證明,她是一個教子有方成功的母親。
她坐在兒子旁邊的沙發上,略顯疲憊而又鼓起精神,高興地看著兒子,問道:“回來幾天了?”
丁勇把書放在一邊,坐在□□看著母親回答:“3天。”
“畢業分配有眉目沒有?”
“基本上是哪省來再回哪省去,我不留校就分回咱省。”
丁思嘉說:“還是爭取回咱們省,這一帶我有熟人,將來有事也好說話。”
丁勇說:“我挺喜歡南方,留校在校報工作也不錯。”
丁思嘉說:“我已與××廳的廳長說好了,你進報社也行。”
丁勇想對母親說,他要遠離這個家和他熟悉的人,他要一個人去闖世界,可是看到母親疲倦而又孤獨可憐的樣子,不願意在別人恩蔭下生活的話又沒忍心說出,他看著母親略露著眷戀地說道:“明天我就返校。”
丁思嘉因為平時忙於事務性工作,缺少對兒子的關懷,此時多日不見,本來有許多話要說,又覺得過於瑣碎,有些婆婆媽媽,沒有必要羅唆,她關心地問:“車票買好了嗎?”
“買了。”
“你報到後立即給我來電話,明天讓你馬叔送你去車站。我還開會,不送你了。”
“不,我不坐他的車,也不用他送,我自己走。”丁勇用十分堅定的語氣,一口氣說完,然後,從衣兜裏掏出一隻煙,用打火機點燃。
丁思嘉看著兒子一氣嗬成的熟悉動作,不解地問道:“怎麼?你也學會了抽煙。”
丁勇認真地看母親一眼,沒有說話,將吸入口中的煙長長地吐出,猶如蒸汽機車排氣時充滿了力度並發出聲響。接著,他用低沉而有些壓抑的聲音問道:“媽,有一件事問你,你要如實回答我。”
丁思嘉微微一愣,但是,又很快鎮靜下來,笑著說:“別像審訊犯人似的,你要問什麼?說吧。”
“媽,我想知道,我爸到底死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