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臨近東北省城的小城市,這個小城市隻有幾十萬人口,卻承載了我所有童年的美好。
父母都是“鐵飯碗”,典型的雙職工家庭,家境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一家人蝸居在50平方米的職工家屬樓內。這種家屬樓都是紅磚碼砌而成,名義上是樓房,實際上還得自己燒煤取暖,房子裏有火炕有爐灶,房前有小倉庫,房後還有一片自留地,可以種些應季的蔬菜。記得父母還種過幾壟草莓和幾棵櫻桃樹,每到成熟的季節,我都會吃得滿嘴泛甜,那種甜是真甜,從嘴裏甜到心裏,是我無數次都魂牽夢縈的味道。隻可惜,那種味道早已一去不複返了。
父親是個小富即安的人,他沒有什麼雄心壯誌,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滿足了。由於一次意外他受了工傷,隨即辦了內退,基本上就是不幹活還能照常拿工資的好差事。閑下來的父親整天無所事事,靠打牌度日,整日都以小賭打發時間,那一年他43歲。
母親天生就有一顆不安分的心,她不甘於現狀,她不向貧窮妥協,於是她辦了病退,隻身下了海,做起了服裝生意。那年月,鐵飯碗很值錢,很多人的腦子裏都沒有下海經商的概念。所以我一直都覺得,先富起來的那一部分人毋庸置疑是先動起來的人。他們的成功就是他們毅然決然“下海”帶來的回報。這種成功不需要羨慕,不需要嫉妒,因為那是他們應得的。事實上,很多時候機遇都很公平地擺在每一個人麵前,隻是有的人抓住了,有的人錯過了而已。
母親下海的時機很好,那時候在我所居住的城市裏隻有一個供銷百貨大樓,幾十萬人的大部分生活需求都來源於這個百貨大樓,其利潤是可想而知的。母親的思路也很活泛,她租了幾節櫃台賣起了各式各樣的服裝,其中有男裝、女裝,還有童裝,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更換。總之,就是看什麼衣服賺錢就賣什麼。在那個樸實的年月裏,百貨大樓都是櫃台製,還沒有精品屋、專賣店這一說,與那些早市、夜市、地攤相比,這些櫃台賣的就是精品貨。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做服裝生意發達主要靠兩種貨:第一種就是成套的西裝。就當時而言,能夠穿上一身西裝那就是一種潮流,也是一種體麵的象征。甭管是夾包的公務員,還是蹬三輪的苦力,誰都得備上這麼一身,等有重要的場合時穿戴。記得那一年我上初中二年級,母親也給我配了兩身筆挺的西裝,盡管穿上去有些大,甚至袖子都能遮住手,但我仍是樂得穿在身上,因為我是全校第一個能夠穿上西裝的學生,就是跟校長那一身西裝相比,我這身西裝的料子和款式也毫不遜色。所以說,虛榮這個東西,不分年紀大小,打從娘胎出來就在心裏打上烙印了。
第二種就是皮貨買賣。那年月,東北的氣溫尤為糟糕,一到冬天就是零下三四十度,幾分鍾的時間就把一個人渾身上下都凍透了,那刺骨的寒風就像一把把小刀子,把人的臉割得生疼。還記得有個笑話形容東北的天氣:一哥們冬天靠著牆根小解,結果沒等他尿完,那剛剛還冒著熱氣的尿液就被凍成冰坨了。雖說這個笑話有些誇張,但足以證明其寒冷的程度。遙想當年,我的耳朵和手腳都被凍傷了,每天都用溫水配中藥洗兩遍,等到開春的時候,凍傷的地方一揭就是一層皮,那種難受的滋味簡直無法形容。
很多沒到過北方過冬的南方朋友可能無法完全地理解這種寒冷,所以我建議這些南方朋友有機會可以親自去東北體驗一下。體驗東北寒冷程度的方法有很多種,用舌頭就是其中最為便捷的一種。膽大的南方朋友可以隨意找上一個露天的鐵器,如單雙杠、鐵柵欄等,把舌頭貼上去,保管讓您知道什麼叫作悔不該當初。出於人道考慮,我建議躍躍欲試的南方朋友先做好準備,如隨身攜帶一個溫水壺,待舌頭被粘住之後可以澆灌鐵器脫困。千萬不要以為用手機就可以解圍了,因為舌頭被鐵器粘住後根本說不出話來,電話打給誰都無濟於事,這是我親身體驗過的蠢事,那種哇呀哇呀卻說不出話的感覺簡直讓人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