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裏,不是人人的功夫都能與之比肩。君炎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臨行之際淡淡一眼,目光一直似有若無地壓製著她所在的方向,儼然心中自有打算,使得蒼狼隻得強自按捺著心中的殺意。
眼睜睜地看著這輛車載著君炎,越野揚塵遠去,將蒼狼一幹人等遠遠地拋在了後頭,消失不見。
開膛,破肚,用鑷子夾取子彈,清洗傷口,裹上紗布。在緊繃如弦的氣氛中,君炎神色凝重,撩衣跪地,挨個替後備廂中的傷兵動手術,一係列動作完成得十分流暢。一場手術完畢已是大汗淋漓,本就是極其耗神之事,更何況之前那個變態的皇倫鬼主還放出話來了,通俗點說就是:“救活了,鬼主重重有賞;死了其中任何一個,鬼主也保證留你全家老少一個全屍。”
君炎的壓力空前巨大,她也不過是早先從軍時經常受傷,一來二去,就與麾下一位老軍醫相熟,彼此相談甚歡。老人家也是有真本事的,刻意支她兩招,讓她應對野外突發事件時,求助無門不至於喪命。可惜君炎當時人懶貪玩,是左耳進右耳出,不過習得了一點皮毛,辜負了老人家的厚望。
好在君炎是個性子聰明的,有樣學樣,憑著記憶摸索也能派上用場,用來應付一般的外科手術倒也綽綽有餘。魍魎所在的傭兵團愁雲慘淡之際,天天看著傷兵被抬上抬下,隊裏軍醫人手不夠,每耽誤一分鍾就要喪失好幾條人命,君炎時有臨危受命,硬著頭皮操刀子上,剖肝拉肺取子彈她都做過不少。
歇下來時君炎會想,自打有了這麼一項囧才,她便悟了救一個人,比殺一個人,實在難得太多了。
所以凡是遇到跨不過去的坎,她就每每自嘲,活著總是好事。
救人之際,管他是哪個派係來的,身份地位如何,是慈悲善人還是惡貫滿盈,隻要在她麵前橫著倒下了,哪怕是皇帝老子,她一把手術刀也能揮灑自如,白光閃過血沫飛濺,毫不含糊地招呼在對方身上。
皇倫家族麾下那個接頭士兵瓊納什緊張地候在一旁,手裏托盤盛著白紗布消毒水等用具,想是聽令前來監督順便幫個手的,隻不過君炎心想,隻要你不幫倒忙我就阿彌陀佛了。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三個時辰過去了。
瓊納什已經徹底傻了眼,呆愣愣地杵在一旁,在君炎的吩咐下,時不時遞過刀叉鑷子之類的器具,看著那個下手狠辣跟長相完全不符的偽軍醫,麵對鮮血淋漓的場景眼都不眨,手上動作標準麻利,偶爾一副揮刀斬亂麻的姿態,刀法快得令人眼花繚亂,一團血霧中某顆髒器就這麼被他忽略了,其餘部分則是切開一道口子……他看得心頭寒顫不已,萬幸此番自己沒有中彈受傷,不然也得親身享受此等待遇。
最先動刀的那三人乃是重傷患,君炎所帶麻藥不多,大半都用在他們三身上了。其餘那些肢體受傷的,則省著點用,以至於剩下的全過程鬼哭狼嚎。眼看著在君大醫師毫不留情的刀下,剖開胳膊腿上的肌理從淌著黑血的彈孔裏挖出子彈,一個個痛得是活過來又死過去。
瓊納什覺得自己心理防線真好,看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有崩潰,居然還沒有口吐白沫暈過去。
剩下最後一人,一槍打在膝蓋骨上,穿透式子彈創傷,這個部位本就比較關鍵,處理不好,很容易造成下肢癱瘓。更加倒黴的是,除了那個圓窟窿似的彈孔,尚有一塊彈片嵌在軟骨上,這塊黑色的小鐵片可真是要人命了,卡在那裏不上不下,不動一步尚且痛入骨髓。
那個士兵早就痛得麵目猙獰,蜷在地上呻吟個不停,嘴裏卻一直嚷嚷著“我不要,我不要做手術!”開玩笑,眼見前麵那些鐵塔般的漢子在君大醫師刀下嗷嗷大叫,發出如此慘絕人寰之聲,做手術前明明還剩下半條命的,做完之後卻像是徹底死過一回,那個麵無人色啊,白中透青,七八尺高的漢子一見君大醫師的手術刀,就簌簌發抖。
叫個毛線,老娘還沒動刀子呢。君炎翻了個白眼,之前是以為麻藥用完了,這東西一省自然導致傷兵疼痛加劇,難得沒有嚇得屁滾尿流的,光是慘叫兩聲算什麼。不過眼前這人命好,她居然在無意中又翻出了壓箱底的一小包,看他傷得部位十分刁鑽,又忍了那麼久的痛,好歹是最後一個,幹脆給他全潑了算。
“君、君小姐……我會死嗎?”士兵鼓起勇氣問她,淚眼婆娑。
君炎摸了摸他的腦袋瓜,一派慈祥地笑道:“放心,有本人在,你就算過了奈何橋,我也得把你從閻王爺那兒搶過來!”
總覺得不是那麼靠譜……士兵目光驚疑不定,君炎一揮手,身後已經有兩人走過來壓製他的手腳,因為剜骨取彈非常人能忍,眼下又沒有鋼索皮套,隻能借助人力了。
在一陣殺豬般的慘叫中,第七場手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