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的架勢如同奔騰洶湧的江水,橫掃之下,四野一片寂靜。
龐邈小聲說:“其中一個是葉大夫,另外一個……你有沒有覺得像孔大夫?”
“嗯。”曹律抬手敲門,住所是用竹條編成的籬笆圍起來的,院子裏正好有一名小童,一眼就能看見門口聚集著幾個人,盡管爭吵聲掩蓋了敲門的聲音,他放下藥簍子小跑過來。
“你們找誰?”
龐邈答道:“葉大夫。”
“這個……”小童為難的回頭看一眼,小嘴咬著指尖,支吾道:“葉老先生……他,他現在不接診了,也不見任何外客,諸位請回吧。”
曹律忙說道:“我們是與葉大夫約定好的。”
小童又回頭看看,底氣明顯更不足了些,“可是老先生昨天剛說的,謝絕一切訪客,以前說的暫時不作數,統統往後推。”
曹律耐著性子,又道:“我們還是那位孔大夫的朋友,請他出來說說話總行了吧?”
小童抖了兩抖,搖搖頭:“我不敢去,老先生今天可嚇人了,我要是去觸黴頭,保準今天沒飯吃,背醫術背到天亮。”
龐邈問道:“兩位大夫為什麼事情吵起來的?”
“一個藥方。”小童低著頭,腳尖磨蹭著地麵,“孔先生來了後,和老先生就不對付,天天為了藥方吵架,昨天吵得差點拆了房子呢。所以……我哪裏敢去。”
“你不敢去,我去。”曹律的耐心沒堅持太久,鎮定銳利的目光落在緊閉的屋門上,仍有爭辯聲不斷的傳出來,聲音都顯得嘶啞了,還沒有分出勝負來。
“這可不行——”小童的話音未落,一陣勁風掃過臉頰,飄揚起的衣擺遮住了他的視線。待他趕忙扯下衣服,曹律已經站在屋前叩門,他嚇得連忙躲到放簍子的木架後麵,緊張兮兮的看著。
門敲得很有節奏,聲音不高不低,如此顯得有禮貌些,但那一聲聲稍顯沉悶的叩打仍舊像撞鍾似的敲擊在人心上,嚇得小童縮在木架後麵不敢探頭,沒多時爭吵聲小下去,轉變為抱怨聲漸漸近了,接著門開了,一個精神矍鑠的白發老頭站在曹律麵前,仰望著他。
“你是誰?”白發老頭語氣不善。
曹律身形相對於白發老頭來說太高大,擋住了視線,他往邊上一閃,指著院門外的龐邈,“龐公子如約趕回來,不知道葉大夫是否還能伸出援手?”
白發老頭愣了一下,指著龐邈喝道:“你終於知道回來啦?我等你等得油菜花都謝了!”
龐邈樂了。
白發老頭揮手示意小童攙扶龐邈過來,被曹律搶先一步,正好孔大夫出來看熱鬧,一瞧見他們倆,臉上怒氣頓時煙消雲散,拍了拍大腿,“哎,可把你們給盼來了。這日子啊,終於用不著天天吵架了。”他斜眼去看自己的師兄,樂得晃腦袋。
“得了吧,這事了了,我繼續和你辯。”葉大夫瞪幾眼孔大夫,幾個人進屋說話。
坐定了,招呼和玩笑也打過了,孔大夫滿懷歉意的先開口道:“真對不住你,龐公子,要不是我學藝不精,沒有診斷出來,這事兒何至於拖到現在,萬幸你碰著我師兄,否則我真是難辭其咎……”
“我也隻當是小事,從沒放在心上。”龐邈開解道,“現在來治,也來得及吧葉大夫?”
葉大夫捋著胡須,招呼龐邈去裏屋,“你先隨我過來,這病症拖得時間越長,變化越多。你眼睛會視物不清還在我預料之內,當初給你的時限是往死裏摳出來的,希望無太多變數。阿禎,你坐那兒光道歉頂個什麼用,還不快過來,他這病症略為複雜,確實很難看出來,我教你如何診斷。”
曹律也要跟過來,被葉大夫攔下了。
“阿律,奔波的辛苦,你先坐會兒休息吧。”龐邈勸道。
葉大夫附和道:“對,裏屋地方小,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往裏麵一戳,腿腳伸展不開,影響診斷了不是?”
曹律點頭應了,等三個人進了裏屋,他瞥一眼睜大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小童,從懷裏摸出紙包著的麥芽糖遞過去,“送給你,一邊做事一邊吃,可開心了。”
小童盯著麥芽糖,狠狠的咽口唾沫,但理智戰勝了食欲,“不行,葉老先生說糖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他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過曹律的話還是有點效果,他想起有一堆藥材沒曬,趕忙跑出去。
屋裏沒別的人了,曹律湊到裏屋門口偷聽,誰料不知道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好,還是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太低,半天沒什麼動靜。他在牆上、門上仔仔細細的摸索一陣,在門板右下角找到一個小小的突破口,能看到桌椅腿,看高度大約是給耗子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