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的這句話是假的。傷口此刻究竟是麻癢還是疼痛,我都感覺不到了。而除了傷口的地方,整個脊背,整個人,卻都是微微的麻。我隻能感到自己已經都不是自己的了,已經被憂傷喜悅感動羞澀種種情緒,給填滿了。
紀雲琅還是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在我的蝴蝶骨上吮吸著。
我感到自己的喉頭有一點啞,伸手晃了晃紀雲琅的腿,說道:“喂,紀雲琅,別吸了,再吸,我的血就要流幹了。你出去用水漱一漱吧。”
我的血是不會流幹的,紀雲琅卻是會中毒的。那幾個死去的酈國侍衛,身邊都有一支這樣的箭。他們被莫裏巴布的人圍住之後,明知今日刺殺紀雲琅的計謀不能夠成功,明知他們已經無幸,便用自己的箭傷了自己,那是隻求一死罷了。
他們死在一片皚皚白雪之上,屍體已經僵硬了。比之被靺鞨王用狼牙棒打死的那個人,比之被靺鞨人用大刀砍殺的那幾個人,比之那些紅豔豔的鮮血,反而是他們這樣發著青黑的臉色,更讓人覺得可怕。
紀雲琅沒有說話,隻是一下一下,吮吸了我的傷口,再將毒血吐在地下。
我忽然提起一口氣,揚聲喊道:“來人啊,拿水進來,皇上中毒了!皇上中毒了!”
我知道那些酈國侍衛不曾遠離。盡管紀雲琅吩咐了他們誰也不許動,他們仍是關切地圍在了馬車附近。
離得最近的幾個人立時答應,我在紀雲琅喊著“不許進來”的時候,仍是不停地叫喊“皇上中毒了”。
對於這些忠心耿耿的酈國侍衛,紀雲琅的生命顯然比他的命令更重要。
紀雲琅一把拉起了我的披風,罩在我的背上。接著軟簾被掀起的地方,有清新的冷空氣和積雪反射的白光。
我伸出手臂,從一臉惶急的侍衛手中接過了水,低聲說道:“下去吧。”
我用力一推紀雲琅的腿,坐倒在了一旁。
我喘息著將水袋交給了紀雲琅,勉力微笑道:“你先漱口吧。”
紀雲琅沒有說話,凝重的神色仿佛是大迎再往北邊的酷寒之地金烏國裏,堆砌的那些常年不化的冰雕。
終於,紀雲琅從我手中接過了水袋,掀開了馬車的軟簾,咕嘟咕嘟地飲水漱口。
我微笑道:“你可千萬要吐幹淨,別一不小心咽一口下去啊。你看我背上受了傷,還可以吸出來。你要是咽到了肚子裏,想找人吸出來就有點難了……”
我一句話沒有說完,紀雲琅“噗”地一聲將一口水噴出去了老遠,且被嗆得咳了起來。
我有點著急地說道:“你看,讓你小心了吧,你怎麼能這麼不小心呢!唉,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紀雲琅忽地扭過頭來看著我,不,是瞪著我問道:“你想不到什麼?”
“想不到紀雲琅你……你的身體這麼弱!”我的眉目間頗有些憂色,加上後背傳來的清晰的痛楚,說話還是有些喘籲籲的。
“我怎麼了!”紀雲琅的一隻手還提著水袋,臉上還濺著些許水珠。說幾句,咳兩聲,顯然被嗆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