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袁世凱的責任內閣方案相反的是瞿鴻禨、趙炳麟的“保留軍機”方案。瞿為軍機,趙為禦史,二人同屬清流黨人物,與被稱為“濁流”的慶、袁素不相能。所謂官製改革中的鬥爭實際上就是“瞿挾台諫及朝野清流以自重,袁則內倚親貴而以外交、軍事為後援。太後則操縱其間,自矜智術”造成的。申君在《清末民初雲煙錄》中說:“‘大權統於朝廷,庶政公諸輿論’,這是光緒末年清廷‘預備立憲詔’中人所共知的‘名句’,對反對立憲而又不得不抬出立憲幌子騙人的頑固派來說,確是匠心經營的得意之作。這一諭旨出自當時軍機大臣瞿鴻禨的手筆,而在這後麵還有一段瞿與袁世凱相互傾軋的故事。”袁案提出後,趙炳麟即上疏逐條批駁,認為若據此推行,“恐大權久假不歸,君上將擁虛位”,“顛覆之憂,將在眉睫,此固非朝廷之福”。為此他提出:“其內閣、軍機處,無論歸並與否,並易何種名稱,應暫仍舊製,以為承旨傳宣之地位,不作總挈行政之樞機。”以“恐大權久假不歸”來抨擊袁氏方案,的確擊中了袁世凱的要害,而趙炳麟提出的內閣、軍機照舊無疑迎合了一心想防範袁世凱的清廷。與趙炳麟相呼應的瞿鴻禨又利用“總司核定”的有利地位,將袁世凱起草的方案“頗有裁正”。所謂“裁正”,就是在奕劻所進繕單中,加上一句:“或改今日軍機大臣為辦理政務大臣,各部尚書均為參預政務大臣,大學士仍辦內閣事務。雖名稱略異,而規製則同。”寥寥數語,在整個奏折中很不起眼,但它卻給慈禧以從容選擇的機會。20日上諭下,竟采用瞿鴻禨之議,仍用軍機處舊製。
采納瞿氏方案,否定責任內閣,並不單純是一個方案之爭,它標誌著慈禧“疑難之事多取決於本初”、袁“大權獨攬”的時代已經過去。這對於袁世凱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瞿氏又趁機引薦廣西巡撫林紹年入軍機,作為助手,地位更為鞏固。又新官製主中央集權,規定外交、財政、軍事及輪電路郵歸各部管轄,勿得兼差,袁世凱不但沒有借改製之機擴大權勢,改製後,卻落得個“兼差盡行撤去”的下場。更甚的是,清廷進一步借改製之名,要求袁將北洋六鎮全部歸入陸軍部。袁世凱頗不甘心。奏請“所有第二、第四兩鎮擬請仍歸臣統轄督練”。而諭批“現在各軍,均應歸陸軍部統轄。所有第二、第四兩鎮著暫由該督調遣訓練。欽此”。一為“督飭”,一為“暫歸”,陶湘說:“設非主上生疑,何至如此?”可知袁的窘迫處境。
從本質上講,袁世凱無疑是抱著個人目的來利用這次改革的。趙炳麟鬥爭的直接矛頭就是針對袁世凱的政治野心。對此,他說得非常明白:“直隸總督袁世凱自戊戌政變與皇上有隙,慮太後一旦升遐,必禍生不測,欲以立憲為名,先設內閣,將君主大權潛移內閣,已居閣位,君同贅疣,不徒免禍,且可暗移神器。”“立憲精神全在議院,今不籌召集議院,徒將君主大權移諸內閣,此何心哉!連疏論之。”正因為看透了袁世凱的用心,他才敢大膽地予以揭露,毫不留情。既然丙午改製實際上是一次政治權力的再分配,牽涉所有官員和集團的切身利害,自然會引起不同的反響。當時傳雲官職改革要合並和裁撤都察院、禮部、吏部和翰林院。這樣,不少官員將會丟掉飯碗,於是群起而攻之。這是一股強大的反對力量,京中各衙門,無上無下,盡起而反對之。官製改革鬥爭之尖銳複雜已經發展到了頂點,這是袁世凱所意料不到的。袁世凱設計了一個企圖使內閣專政的改革方案,又企圖與奕劻出而組閣,操縱國柄,“借立憲以傾政府”無疑會遭到一大批官員的反對。
但有意思的是,袁世凱的責任內閣方案正是立憲派改革綱領中的一部分,因而袁世凱又不自覺地充當了立憲派的代言人。改製之初,立憲派報紙就“竭力慫恿”袁世凱搞責任內閣;而改製失敗後,袁世凱的所作所為卻得到了國內立憲派的讚許,並被引為同類。也正是從丙午改製後,國內立憲派開始對袁頓生好感,倚為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