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小臉一沉,看看我懷裏的孩子,“生啦呀?男孩女孩?”我就湊過去讓她看,“男孩,這下老陳高興了,每天逼我喝魚湯補身子,喝的我都想吐。明天他送新魚湯來,回頭也給你盛上一碗,隻要做手術,傷口都不好養,沒人照顧你,你得自己心疼自己呀,剛剛老陳還和我說呢,說這次幸虧生的是個男孩,以後不用我們操多少心,要是生個女兒,好說歹說的養大了,有一天,搞成你現在這樣,哎喲,他和我就都不要活了。”
那女人嘴唇繃的緊緊的,都成白色的了。旁邊住的幾個床的病人,豎著耳朵,個個聽的眼睛放光。那女人說,“嫂子,我有點兒累了。你也剛生完孩子,趕緊回去休息吧。”我說好啊,你快休息吧,我走了。那就這麼說定了,這幾天我的魚湯,都有你一份,別跟我客氣,光灑出來的那一點,也夠你喝的了。不過聽老陳說,你明天要出院了呀?要是出院就喝不上嘍,要是不出院,那我明天還來看你,陪你就像這樣聊聊天,我也解個悶,好吧?說完這話,我轉身走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院了。”
聽張阿姨講完,我恨不得一邊鼓掌一邊喊聲Bravo,這是多麼彪悍的正室範兒啊。“那後來呢,你對陳老師沒采取什麼鎮壓措施麼?沒想過離婚麼?”
“離婚?我昏頭啦?老陳馬上就知道我去找過那個女人了,後來的幾天,他低眉順眼的,都不敢看我。還是我沒忍住,跟他說了一句話,“你要是還惦記她,就去和她好,反正我連孩子都有了,還怕什麼呀,就把你當一個闌尾,說割掉就割掉了。你要是覺得為那麼個人沒必要,我也就當整件事是為了給我助產,以後都沒必要再提。”
“那陳老師是怎麼說的?”
“他能說什麼?他想笑一下,又不好意思,就跑到小孩那兒去,一邊盯著看,一邊說,“叫爸爸,叫爸爸。”
“可是話說回來,”我接著問,“不會覺得不甘心麼,精神出軌其實比肉體出軌更惡心人呀。”
“不甘心?我不甘心的事情太多了,唯獨這件事上我不會不甘心,買台冰箱,保修期才三年。你嫁了個人,還要求這個人一輩子不出問題啦?出問題就要修嘛,你以為兩個人一起過日子,天天都是甜甜蜜蜜的呀,我告訴你,我和老陳這輩子,活的簡直像小流氓一樣,沒事兒的時候我們兩個人窩裏鬥,有外敵的時候就馬上聯手,你以為最後能撐到今天是因為你愛我我愛你?才不是哪,靠的是默契哎。”
這番話說完沒多久,張阿姨嘴唇保持著“哎”字的形狀,昏沉沉的說睡便睡著了。張老師一直在外邊走廊上,沒有進來打斷我們聊天。我趕緊打開門看著陳老師,“阿姨突然睡著了,沒事兒吧?”
陳老師趕緊站起身走進病房,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沒事兒,就是睡著了。”
“我嚇了一跳。”
“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就這樣,說睡就能睡著。”陳老師輕輕拍了拍阿姨露在被子外麵的手,眼角眉梢都是疼惜,幾乎能看見它們像水波紋一樣在房間裏泛開。
在我眼裏,這一幕真是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