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朱紅大門再次被推開。
有兩個宮女站在門外,姿態乖順地低著頭。
這番景象,初看上去,隻讓人歎一聲訓練有素罷了。
但細看,那種低著頭的弧度卻有些僵硬和怪異,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重力壓迫一般,不得已地臣服下來。
後來的女子顯然也意識到了,她頓了頓腳步,緩緩進來。
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緩,端莊婉麗的模樣,有皇家長女的貴氣與風度。
豔陽瀲瀲,十步台階。
女人卻徑直上前,隻停在了台階下,再未跨出半步。
千殤墨懶洋洋地歪在榻上,把玩著手裏的玉器,那種碧綠清澈、渾然天成的水頭,一眼看上去,便知是頂尖貨色。
他隻撥弄著玉珠,珠翠碰撞,入耳清脆。
卻讓人感到危險和恐懼。
她心知,這是一種對強者的原始的恐懼。
永寧長公主輕妝淡抹,唇間染了淺紅胭脂,柳眉杏目,一身鵝黃色宮裝,更襯了纖腰玉臂。
腰帶上係了三穗明珠絛並一水碧色雙鳳玉佩,隻因垂著首,看不清臉。
“永寧參見攝政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屈膝行禮時,發上簪的九尾鳳金步搖輕盈碰撞,蕩出的一串婉轉音色,在這樣的氛圍下,卻顯得格外幽冷。
姑姑向侄兒,行的竟是君臣之禮。
千殤墨慵懶地抬了抬手,立刻有小吏將玉珠玉環取走。
她覺得有饒有興味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便抬起頭。
她立即就後悔了。
這種興致不是尋常親友間的目光,而是……像醜惡的毒蛇一般陰魅尖銳,讓人如墮九幽地獄,永世不得超生的幽戾。
仿佛,自己是不斷愚蠢掙紮卻永遠無法逃脫魔爪的獵物。
精致絕美到極致的麵容和冷戾狹長的黑眸。
蝕人心魂。
永寧長公主幾乎戰栗地要後退,但很快恢複原狀。
“殿下……”
隻是話音未落,一旁的灰袍太監便扯著尖細的嗓音叫起來,“長公主殿下謹言慎行!陛下聖旨,半年前貴親王出征欣月,即此親封四皇子殿下攝政王,代貴親王首輔——!長公主殿下該口稱王爺才是!”
聞言,永寧長公主身形一頓——的確,自己那皇叔不僅給這嫡四皇子封了王,還賜攝政王府一座並著數千匹上好錦緞,無數金銀。
隻除了王府須翻新清掃外,其餘賞賜,當日便著女官侍從送了去。
這哪裏是代貴親王攝政,分明是準了他手掌批紅大權!
若不是……
若不是自己終究有求於人,再心急也……
她略略僵硬地道,“謝公公賜教。”
那年輕的灰袍子太監甩了甩手裏的拂塵,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客氣了。”
音落,又恭謹地俯身,“王爺萬福!”
旋即也不看永寧長公主,退回一旁。
偌大的畫舫內又是一時無話。
銷金白帳,孤風陣陣。
分明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卻生生地在烈日下透出一股冷邃的寒涼來。
上首的貴人尚未發話,便是永寧長公主也不敢輕舉妄言。
“皇姑今兒是中了邪,或是來本王這兒討酒吃麼?”
幽冷的音色自上方響起,隻是說出來的話……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剛要說什麼,卻被身後沉悶的關門聲打斷。
她一驚,梭然回頭,卻見大門重重關上,一個宮女端著精致的杯盤進來,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停下來,自有時衛的人接手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