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盡言在夜風中佇立良久,直到被許哥的叫聲驚醒來。原來過了許久,村子裏的人沒見到倭賊來犯,又沒聽到警報解除,便派了幾個人來打探消息。
許哥看見有人來,便發出了警告聲。它的聲音相當不好聽,將一幹村民都嚇住了,兩個膽小的還拔腿往回跑。
莫盡言收了弓箭,對著村民大聲道:“倭賊已經退了,既然大家到了,就請幫忙料理一下這些倭賊的屍體吧。”一邊說,一邊去屍體身上拔箭,這箭沒有現成的,還得專門去縣城找鐵匠打箭頭,回來還得自己動手做箭,能省則省了。
大家點燃火把,這才看見地上撲了一地的屍首,都嚇得臉色慘白。有個膽大的人站出來問:“敢問這位大俠,可是你殺了這些倭賊?”
莫盡言將箭收回,插回背後的箭囊裏,淡淡道:“我不是什麼大俠,正巧遇上他們人不多,就料理了。村子裏沒什麼損失吧?”
“沒有,沒有。先前給我們報信的也是你吧?”
莫盡言道:“嗯。這裏就你們處理吧,看要不要報官。我走了。”
那個村民又追問了一句:“敢問大俠高姓大名。”
莫盡言頭也不回,隻遠遠地拋下一句話:“我就是這閩江邊上的一個漁民。”
村民們將倭賊的屍體都集中到一起,數了一下,竟然有九個之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一個人對付九人,看起來還毫發無損,這該是多麼高強的高手。其實他們不知道,還有四個死在江中了。
幾乎一夕之間,莫盡言就成了閩江兩岸的名人。人們紛紛傳言,閩江上出現了一個英勇神武的大俠,是倭賊的克星,因他沒留姓名,大家隻知道是一個帶著一隻大鳥的少年俠客,又因他說自己是個漁民,便被稱為“閩江漁俠”。
莫盡言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名人,依舊在閩江上一邊打漁,一邊悄悄監視倭賊的動向。數量少的,就各個擊破,數量多的,就提早給大家報個信,盡量減少傷亡損失。時間一長,倭賊也知道了有這麼一號棘手的人物存在,一個個又恨又怕。
然而倭害並沒有因此減輕。自從鍾勇被調離之後,閩江上水師巡防的次數明顯少了許多,莊許遇難的那一次,梅所共折損了六名將士,損失了一艘樓船,損失可謂慘重。
新上任的千戶采取了之前的保守巡防方式,倭賊來犯,能救則救,絕不主動去攔截倭賊的船隻。
莫盡言到底是人單力薄,能做的太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倭賊成群結隊地來,滿載而歸。心裏又氣又恨,隻盼望鍾勇早日回來。
轉眼入了夏,天氣多變起來。這年的颶風也來得格外頻繁,颶風來時,閩江口海潮怒湧,翻起滔天巨浪,海水倒灌入江,到處都是水,大小船都能被掀個底朝天,根本沒法呆在船裏。這個時候,莫盡言不得不將船停靠在岸邊,帶著許哥上岸去避風雨。
去得最多的,便是陳平生家裏。陳平生家貧如洗,依舊沒有娶妻,去年家裏還遭倭賊洗劫過一次,當時他為了帶老母和智障兄弟逃命,來不及收拾家當,家裏被搶得精光,讓這個一貧如洗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幾乎都要揭不開鍋來。
陳平生聽見“閩江漁俠”的傳聞之後,第一個便想到了莫盡言。同莫盡言確認,但他搖頭否認了,表示並不知道什麼閩江漁俠。陳平生哪裏肯放過,便追問某月某日夜晚,是否在某村挑了一群九個倭賊。莫盡言矢口否認是自己幹的,因為他的確不是殺了九個倭賊,而是十幾個。
但陳平生認定了是他,除了他,還有誰帶著一隻大鳥,又是個少年郎,還說是閩江上的漁戶,又對倭賊恨之入骨的?莫盡言的功夫他沒見過,但是他離開了兩年,又在水師中待過,必定是學了功夫的。
陳平生既敬服又擔心,莫盡言一個人對抗倭賊,會不會太危險了點。
因為常常去避風雨,莫盡言與陳平生也就慢慢熟悉起來了,兩人有時也會結伴去打漁。
又一次颶風過去之後,天氣開始放晴,莫盡言再次回到船上,倒灌的海潮並未完全退去,江麵水位依舊高漲。莫盡言知道水會慢慢地退下去,也就沒當回事。陳平生也趁著颶風過去了來打漁,有三天沒有下江,家裏又快揭不開鍋了。
然而他們都料錯了,這一次颶風過去之後,事情並沒有平息下來,另一場更猛烈的颶風接踵而至。莫盡言和陳平生剛下江不久,狂風大作,還是龍卷風,將江水攪得成了一鍋沸騰的湯水,兩人都來不及靠岸,漁船被掀了個底朝天。
莫盡言從水中鑽出來,找到了在不遠處掙紮的陳平生,遊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兩個人在上下顛簸的水中拚命向岸邊劃去,然而卻始終都無法靠岸。
此刻其實已經分不清哪是河哪是岸了,海麵水位大漲,江裏全是倒灌的海水,海水溢過河堤海岸,淹沒農田村莊無數。翻滾的浪濤席卷著兩人,像在手心裏拋著玩一樣,上上下下地顛簸摔打,摔得他們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腥鹹的海水灌了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