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極其詭異,莊許壓根沒有將自己的上司當回事,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隻顧著給莫盡言和自己夾菜。
倒是鍾勇,自得其樂,邊吃邊同莫盡言聊天,這麼一來,莊許自然也就不願意被晾著,要加入到話題中來,還時不時與鍾勇抬杠。每到這時,鍾勇的嘴角便揚上去,滿眼含笑地看著莊許。
莫盡言看得心裏毛毛的,心裏的狐疑越發重了,為什麼覺得鍾大人看著許哥的性子一樣,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同僚關係。
吃過飯回到營房的時候,已經是戌時末刻了。士卒們多半都已睡了,大家都忙了一整天,累得要死,吃了飯便想睡覺。莫盡言走到營房門口,一道黑影迎上來:“盡言兄,你回來了?吃過了嗎?”
原來是孟長齡,莫盡言道:“吃了,怎麼還不睡?還站在風口裏。”
孟長齡扔下手裏的草根:“還不困,等你回來說說話。”他吃了飯,就一直在等莫盡言回來,今天莫盡言失利,自己還沒來得及安慰他呢,不現在說,明天一早起來又是弓矢比試,到時都沒機會說了。
“哦。”今晚那頓飯吃得很久,一直吃到菜都涼透了,都沒能結束。沒辦法,兩位大人都沒說吃完,他怎麼能夠說走,隻好陪兩個一直在喝酒的人坐著。但是又不想傻坐,便不斷地夾菜吃,一直吃到肚子滾圓,桌上的菜全都消滅掉了,那壺酒也被那兩位喝光了,兩位都有些微醺了,這才散了席。“我吃撐了,找個地方坐坐吧。”
莫盡言知道房裏的人都睡了,便在外麵找了處背風的地方坐下來:“你今天比試怎麼樣?”他自己一場接一場,根本沒來得及去關注孟長齡。
“還行,過了第一輪。”孟長齡有些羞澀地笑,今天確實是運氣好,遇上的第一輪對手比他還弱一些,所以堪堪進入了前一百五十名。
莫盡言拍拍他的背:“還不錯啊。”
孟長齡不好意思地笑道:“哪裏,跟你比起來差太遠了,你差點還是頭……”說到這裏,便住了口,第二名對莫盡言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稱耀的事,他有些笨拙地安慰,“那個,你今天本來能拿頭名的吧,隻是是千戶大人最後終止了比賽而已。”
莫盡言笑一笑:“沒有的事,第二名也不錯,廖方的刀法比我好一些,至少在耐力上,他比我強。”
孟長齡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了。
莫盡言哂笑一下:“其實這樣也不錯,至少給我提個醒,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還需要不斷地努力和進步。牌刀是我的弱項,以後我得加強練習了。”
孟長齡點點頭:“嗯,你將來一定會勝過廖方的。還會勝過更多的人。”
莫盡言笑起來:“將來,我不僅要勝過許多人,我還要將倭賊都砍翻在我的刀下。”
孟長齡又一次聽見莫盡言說起殺倭賊的事,他有些難以理解:“盡言兄,你為何非得要上場殺敵呢?”殺倭賊多危險啊,一個不小心,自己的小命都丟了。
“為何?”莫盡言笑出了聲,眼淚幾乎都要嗆出來,“他們殺我爹爹和鄉親,擄走我姐姐,燒我的房子,差點置我於死地——這便是我為何非要殺他們的原因。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血親,支撐我活下去的,便是這仇恨。我莫盡言與倭賊不共戴天!”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字字如雕刻一般深刻,蘸滿了仇恨,令人感覺到無限的悲愴和憤怒。
孟長齡從來不知道莫盡言有這樣的身世,他與莊許以兄弟相稱,旁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們真是兄弟,起碼是親戚,沒想到他居然是孑然一人。孟長齡的眼眶有些濕潤,他哽咽道:“對不起,我還以為……”他還以為莫盡言隻是懷著英雄主義理想而已,沒想到會有如此大的血海深仇,頓時,他覺得自己可惡無比。
莫盡言也是良久沒有做聲,過了許久,才道:“好了,長齡兄,沒什麼的,這是我的仇恨,你也不必自責。回去睡去,明天還得早起比試呢,最後一場,我不會讓它旁落的。”
第二日,天氣驟變,雲層低沉,北風呼嘯,仿佛在醞釀著暴雨。莫盡言知道,這樣的天氣最不適合射箭,風力太大,箭矢容易失準頭,所以瞄準的時候必須算計風力對準頭的影響。
比試之前,他抽空去試射了幾次。風是西北向吹來的,而箭靶和站位的方向是南北向的,靶位在南,站位在北,風力會加速箭矢的速度,也會使得箭頭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