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逃兵(1 / 2)

莊許遲遲不讓莫盡言入伍,除了顧慮他的身體,還有客觀的原因。軍中製度嚴格,他雖是名百戶,也沒有隨時招募士卒的權力,所以一直等到秋季新兵入伍之際,才將莫盡言順道納入軍中。

莊許本想多照顧一點莫盡言,讓他做自己的貼身校尉,這樣一來,便可以享受特權,不用和一幫新兵擠住在營房的通鋪大床上。莫盡言卻不願意特殊化,他要與新來的士卒一同起居操練,同甘共苦,將來才能與大家一同並肩作戰。

新兵入軍營之後,有三個月的基礎操練時間。負責操練新兵的總教頭是一名叫溫建的百戶,三十出頭的年紀,身量不高,但是十分精壯,麵色黝黑,有著細碎的疤痕,一看便是身經百戰的將士。

溫建名字中有個溫字,但是為人離溫和卻相去甚遠,常常虎著一張臉,似乎誰都欠著他幾百兩銀子似的,看誰都瞧不起,對士卒要求也十分嚴格,稍有差池便要操練到你哭饒為止,人稱“鐵麵閻羅”。老兵油子看著他都要繞道走,更何況是新兵了。不過莫盡言倒是無所謂,嚴師出高徒,這樣才能練出成績來。

新兵多是從福州府的軍戶中納入的,入伍之前多是在家耕地種田的,吃過苦,所以一個個都像塊粗坯泥磚,十分耐摔耐操,軍中雖苦,也很快都適應了。但也有少數嬌生慣養不能適應的,比如與莫盡言同編在一伍的孟長齡。

孟長齡雖也是軍戶出身,但卻是餘丁(餘丁屬非正規軍,雖然到營操練,但主要是佐助正軍,大概類似於義務兵),無需常駐軍中,家裏並不盼望他在軍中有所建樹,而是指望他讀書進學的,所以自幼便拜了西席先生,學習孔孟之道。故比起其他新兵來,他是最特出的一個,長得白淨細嫩不說,還手無縛雞之力,入了軍營,便有種鶴立雞群之感。

偏生他功名還沒考取,卻學出了讀書人的清高和迂腐,瞧不起一群粗俗鄙陋之人,滿嘴之乎者也,喜歡與人長篇大論,這讓他在一群新兵中顯得格格不入,讓一幹同時入伍的袍澤們孤立起來。

上戰場殺過敵的將士,都是真漢子,最看得起有本事有能力的人,最瞧不上的便是文弱書生,哪怕本朝重文抑武,讀書人的地位如日中天,也改變不了在將士心中的印象。孟長齡作為一名童生,飽讀詩書,在家備受關懷嗬護,如今卻也逃脫不了被教頭們打擊鄙視的待遇。

莫盡言在新兵中表現突出,不出三天,便被溫建提拔為新兵伍的伍長,由他管理這一伍的五名士卒。莫盡言也很犯愁,新兵伍也是比拚成績的,落後者還有懲罰措施,要負責灑掃整個操練場。

孟長齡顯然成了他們小伍的拖累,莫盡言表現優異,但是架不住孟長齡的成績是整個新兵營內最差的一個,所以入伍不到半個月,他們伍已經掃過七天操練場了。孟長齡儼然已經成為他們小伍的公害。

比如今天的操練,溫教頭要求士卒們背負三十斤重的細沙包,自營地沿著海岸線奔跑至十五裏外的哨卡,再從哨卡返回營地。一來一回,就有三十來裏地,這樣的距離,就算是平時幹慣了農活的新兵們都有些吃力,更何況是孟長齡了。

孟長齡深知自己的劣勢,所以操練尚未開始,他便找到了莫盡言:“此次操練,已超出小生的所承受能力了,小生非不願達標,實不能也。故提早與莫伍長相商,屆時別怪小生拖累諸位。”

莫盡言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個酸書生,能夠正常點說話嗎,不拽文會死啊,那麼多讀書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說話吧,比如俞大哥……莫盡言的思路就此打住了,心中一軟,再看眼前這書生時,便放緩了語氣說:“將你的包袱分給我一部分,我替你背過去。餘下的你自己想辦法,盡量別拖大家後腿,我不想明日再掃地了。”

孟長齡喜出望外,莫盡言雖是他們的頭,但並不是個多熱情的人,如今卻主動提出幫助自己,簡直是太意外了,連忙一躬到底:“那小生便感激不盡,多謝莫伍長。”

莫盡言隻好說:“孟兄弟你還是認真操練吧,這沒有壞處,你雖然不打算永遠呆在軍中,但將來起碼還有一兩年的時間,這期間總免不了還會上戰場殺敵,與倭賊正麵交鋒,倒是還是得自求多福。”

“此話當真?”孟長齡是真做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對這隔三岔五發生在身邊的倭賊進犯事件居然從未關心過,甚至都不知道這回事。

莫盡言點點頭:“咱們戶所每月都要派將士輪流去江海巡防,以免倭賊侵擾百姓。等我們結束操練期,這任務也免不了要分派到我們頭上。”

孟長齡本來隻打算在軍中混些日子,時間到了便回去趕考,聽莫盡言這麼一說,渾身打了個哆嗦,臉色變得煞白,原來自己竟已到了每日提著腦袋過日子的危險境地了:“多謝莫旗頭提點,長齡知曉利害了。”心裏卻盤算著,要如何才能早日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