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盡言以那條大船為目標,奮力劃動著自己的船槳,想追趕上那條船。趕緊回家吧,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然而此刻,家已經不是家了。順流船行得很快,莫盡言原本計劃第二天到家的,但是頭天天快黑的時候,離家不過半日路程了,他在船上漂泊了快一月,又經曆了艱難的離別,此刻對家的思念變得格外迫切起來,那裏雖然沒有一個家人,但到底是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是能夠提供溫暖的房子。所以天黑之後,他沒有停下來休息,他決定連夜趕回家。後半夜的時候,終於趕到了家門口。
這一天是十一月初五,月亮隻是一彎月牙兒,還隱藏在厚厚的雲層之後,無法給人間帶來任何光輝,伸手不見五指。莫盡言常年在夜幕中討生活,更黑的夜他都見過,對此自然毫不在意。到了家門前那條河,他習慣性往河麵上掃了一眼,竟然沒有看到半點漁火,他有些納悶。抬頭往村子的方向一望,這一看可了不得,村子方向一片紅光,很明顯,不是失火便是有人縱火。
莫盡言心頭突突地跳,對倭賊來犯的可能性已經有了七八分的定論。他火速將船靠了岸,在河邊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倭賊的船隻,也許不是倭賊,他自我安慰道。然後提了一把短槳,跳上岸,拔腿就往村子裏跑。
村口沒有人,村子裏很安靜,靜悄悄的,完全沒有失火救火的喧嘩,好多房子都起了火,莫盡言已經可以斷定:倭賊來了!似乎沒有人反抗,也無人來救援,可能是都躲起來了。他飛奔到村口的大榕樹下,拿起鍾杵,奮力敲響了掛在樹枝上的銅鑄大鍾。大鍾發出了沉重而悠長的聲音“嗡——嗡——”響徹初冬的夜晚,也驚醒了附近周邊沉睡中的人們。
莫盡言敲完三聲鍾,已經驚動了正在村子裏洗劫的倭賊。有幾個人手提倭刀,嘰裏哇啦地叫著跑向村口。莫盡言瞥見人影,自然不會和對方正麵相抗,他熟悉周邊的環境,見到對方便拔腿往村外跑。繞了一個圈子上了後山,準備去地窖找聶大夫和聶芸。
莫盡言憋著大氣,小心地聽了一會兒動靜,確認附近並沒有倭賊,他摸到自家的地窖邊,小心地搬開柴堆,一看石板的狀態,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石板還是從外麵扣上的,並不是從裏麵推上的,很顯然,地窖裏並沒有人。莫盡言移開石板,不死心地壓低聲音叫了兩聲:“聶世翁,芸姐姐。”
回答他的,是從裏頭竄出來的幾個小東西,那是一直借住在這裏的黃鼠狼。莫盡言絕望了,聶世翁和芸姐姐並沒有來地窖,那麼他們在哪裏?隻可能還在村子裏,倭寇來了,為什麼大家都不知道?
他隻得放下船槳,從柴堆裏抽出一根結實趁手的木棒,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往村子走去。他貓著腰,悄悄地從村尾潛進了村子,一眼就看到自家的房子著了火,茅草蓋的那間房燒得呼啦啦的,他的怒氣頓時燒滿了胸腔,但是也來不及回去看個究竟,轉身往聶家走去。
聶家的房子沒有被燒,但是院子裏一片淩亂,老遠就聞見了各種藥草混雜的味道,有人在院子裏將東西踢得劈裏啪啦作響。莫盡言貓著腰,就著自家房子燒起來的的火光,從院門口探進頭去,聽見院子裏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還聽見了聶世翁“啊”地一聲慘叫,莫盡言再也沉不住氣,騰地站起身衝了過去。
暗淡的火光裏,莫盡言看見院子裏的藥架旁,一個矮小敦實的倭賊正將一把倭刀從地上的人身上拔出,準備再次用力往地上的人身上紮去,莫盡言怒目而視,幾要將眼眶睜裂,騰地躍身而起,雙手握緊手裏的木棒,往倭賊後腦猛地一擊,那倭賊聽到背後的風聲,迅速轉身,架刀格擋。
莫盡言的木棒已經落下了,但是沒有敲中腦袋,隻擊中了後背,力道之大,擊得那人猛地向前一撲。然而那倭賊畢竟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他悶哼一聲,將倭刀撐在地上,沒有撲下去,作勢轉身揮刀砍向莫盡言。
莫盡言知道自己得抓住機會,不然就會死在對方手上,他沉住氣,憶起這一路上俞思冕教給他的基本拳腳功夫,猛地向前一踹,踢中了倭賊的腰窩,手上也毫不停頓,竭盡全力揮出一棒子,徑直敲在那人的腦袋上,那家夥悶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下,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