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冕坐在船頭,看他走到船尾,解開係在岸邊樹上的纜繩,用竹篙輕點著河岸,船兒輕巧地離了岸。莫盡言走到船槳的位置,雙腿微分,操起雙槳,微彎著腰,將船槳往前推出去,又往自己身上拉回來。那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船輕晃了幾下,入了深水,變得平穩起來。
莫盡言與俞思冕是正麵相對的,但是莫盡言不看他,隻是低著頭,專心地劃著槳,身子上下起伏著,好像這世上隻剩下這一件事了。俞思冕看著他,山巒田野自他身後如彩練一般迅速晃動掠過,時值深秋,霜染楓林醉,紅紅黃黃的色澤斑斕絢麗,燃燒著最後的餘力,身著靛藍色短打衣著的莫盡言,仿若這深秋裏的一枝勁鬆,隱忍而富有朝氣。
莫盡言知道俞思冕在看自己,他的心跳有些不穩,心底似有一把火在燒著,慢慢地,那火就蔓延到心口、胸膛、頸脖,還要繼續往上蔓延,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他知道自己很快便要無法強自鎮定下去了。就在這時,俞思冕開口了:“小莫,你教我劃船吧,比你一個人總要快一點。”
莫盡言心神一收,終於恢複了正常呼吸:“可是俞大哥你的傷口還沒有痊愈,萬一拉扯到你的傷口怎麼是好?”
俞思冕堅持說:“你可以教我一點輕便的,比如撐篙之類的,動作幅度不太大的我都能應付。”
莫盡言想一想:“江水太深,撐篙不合適。俞大哥你來幫我搖櫓吧。”
櫓跟槳具有類似的功效,都是推動船隻在水中前進的,櫓通常安裝在船尾,槳則在船兩側,櫓搖動櫓時不離水,如魚尾一般在水中左右擺動,形成推力,推動船隻前進,非常省力,因此自古有“一櫓三槳”的說法。櫓比槳的推進功效更好,但是它的方向性不如槳,櫓適合在水流比較平緩的水流中使用,如果水流衝力太大,船逆水而行,船頭就容易偏向,這是莫盡言用槳而不用櫓的緣故。
俞思冕早就看到船舷邊放著的略帶曲狀的櫓了,他對船的構造不太熟悉,以為那隻是個備用的船槳。莫盡言穿過船艙走到船尾,從船側取下櫓,在船尾安裝好,握著櫓柄,輕輕地左右搖動了兩下:“俞大哥,你像這樣搖動就行,很簡單的,這樣我們合力,船速會快很多。你來試試。”
俞思冕搓搓手,興致勃勃地從莫盡言手裏接過櫓,左右輕晃了兩下,船果然在向前移動,欣喜道:“果真在動呢。”又使大力搖動了兩下。
莫盡言無聲地扯了扯嘴角:“俞大哥你搖櫓吧,別太用力,小心傷口。我去劃船了。”說著穿過船艙,去船那端劃槳去了。
有了兩個人的合力,這船行的速度果然快多了。俞思冕有了事做,連暈船這事都忘掉了。莫盡言既高興又惆悵,高興的是,自己能和俞思冕一起劃船,惆悵的是,這麼一來,船就快了,那麼他們分別的日子也就近了。
兩人一前一後劃著槳、搖著櫓,船如魚兒一般靈活自在地在江中疾駛,一下午工夫,比平時多走了十幾裏水路,兩個人的速度還是比一個人快多了。
傍晚的時候,夕陽慢慢墜入蒼茫的暮色之中,莫盡言將小船停泊在一處河灣裏,那兒背著風,緊挨著河堤的是一大片橘子林。在逐漸加深的暮色中,還可以看見墨綠色的枝葉間若隱若顯著點點紅色的果子。
俞思冕是北方人,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橘子,好奇地問:“這個季節了,果子還不摘,不怕壞掉嗎?”
“果子太多了,一時間賣不完,摘回去放著更容易壞,不如就掛在枝頭上了。橘子是經得起風霜的,打上一兩次風霜不會壞掉。”莫盡言解釋道,“我準備上岸去看看,俞大哥你去嗎?”
“去買橘子嗎?”俞思冕來了興致。
莫盡言點點頭:“是的。”
“那一起去吧。”
“好,你等等我。”莫盡言從船上拿出一個篾織的籠子,尾部很大,還往內收的,嘴很小,他在裏麵放了點不知什麼,隨手扔在船邊的水裏,“好了,走吧。”
俞思冕好奇:“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下個魚籠子,一會兒看能不能撈點什麼上來。”
莫盡言跳到岸上,伸手扶了一把俞思冕,沿著雜草叢生的小路爬上了河堤,到了橘園邊上。莫盡言墊腳看了一下:“俞大哥,前麵是不是有個茅屋?”
俞思冕個子高,引頸看了一下:“好像有個茅草屋頂。”
莫盡言鑽進橘林裏,俞思冕跟上去,濃鬱橘子的香味撲鼻而來,令人神清氣爽,時不時有紅豔豔的果子被掃到,沉甸甸地晃動著。人還沒到,莫盡言就出聲了:“主人家在嗎?”
話剛落音,便有一條狗吠叫起來了,有個比較蒼老的聲音喝道:“大黃,別叫,給我回來!”過了一會兒,有人分枝拂葉過來了,是一位年邁卻不老態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