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暮年巫蠱迷心智(1 / 3)

陳阿嬌,館陶長公主劉嫖與堂邑侯陳午所生之女,漢武帝劉徹皇後。

陳阿嬌的母親、漢景帝的姐姐館陶長公主劉嫖本來打算將女兒許配給皇太子劉榮做妃子,豈料遭到劉榮母親栗姬的拒絕。一場“宮廷風波”過後,陳阿嬌又嫁給了劉榮的同父異母弟弟膠東王劉徹,也就是後來的漢武帝。也許陳阿嬌天生就是做皇後的命,然而,她雖然做了皇後,最終卻被武帝劉徹廢為庶人,退居長門宮。

公元前 157年的一天,君臨天下二十三年的漢文帝劉恒離開了人世,太子劉啟即位,是為景帝。薄皇後侍奉景帝多年,卻沒有子嗣,景帝便立栗姬所生的劉榮為皇太子。母以子貴,栗姬得意洋洋,以為薄皇後不為景帝寵愛,她頭上的桂冠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被自己取而代之。

當朝天子漢景帝的姐姐館陶長公主劉嫖登門求婚,意欲把女兒許配給劉榮做妃子。誰知被栗姬一口回絕。館陶長公主憤懣不已,一心想報複栗姬。雖然她的丈夫陳午隻是個堂邑侯,可她是當朝天子的姐姐,長公主的地位是極高的,儀服與諸侯王等同。

館陶長公主先去找景帝夫人王娡,向王夫人的兒子膠東王劉徹求婚,王夫人慨然應允。接著,館陶長公主便開始詆毀栗姬和她的兒子劉榮,盛讚王夫人和她的兒子劉徹。不久,薄太後去世,薄皇後被廢黜。景帝想立栗姬為皇後,非常信任地對她說:“我百歲後,諸嬪妃生的皇子就靠你照顧了。 ”誰知栗姬竟不肯答應,並且還出言不遜。

景帝開始相信姐姐館陶長公主的話了。最終廢黜皇太子劉榮為臨江王;立膠東王劉徹為皇太子,王夫人為皇後。劉徹立為皇太子後,便娶陳阿嬌為妃。公元前 141年,景帝死去,劉徹即皇帝位,是為武帝。立陳妃為皇後。陳皇後自恃其母有恩於武帝,驕橫擅寵,引起武帝的反感,原本就不喜歡陳皇後的武帝越來越疏遠、冷落她,另尋新歡。

一天,武帝去灞水岸邊祭神,在回京的路上,正好途徑姐姐平陽公主家。在平陽公主家裏,他見到了一個有傾城之貌的歌伎,此人姓衛名子夫,武帝為之傾倒。皇姐見狀,就把衛子夫送給了武帝。武帝非常寵愛衛子夫,陳皇後妒火中燒,幾次對衛子夫暗下毒手,意欲置她於死地,但都沒有得手。衛子夫和嬪妃覺察到皇後的陰謀,奏告了武帝。武帝非常憤怒,但想起館陶長公主的恩德,他隻好把怒火壓下去,沒有處置陳皇後,隻是再也不到她那裏去了。

陳皇後暗害衛子夫不成,又惹得武帝更加厭棄。她無計可施了,悶悶不樂。這時,她聽說有一種叫做“巫蠱”的巫術能咒死人,決定鋌而走險。於是她讓手下的宮女楚服等用“巫蠱”詛咒衛子夫和那些得寵的嬪妃。可事與願違,不但目的沒有達到,陰謀卻又泄露了。武帝聞訊,遂命人查辦陳皇後詛咒一事,楚服等宮女以“大逆不道”的罪名梟首示眾,被牽扯進此案而被殺的,達三百餘人。武帝遣人賜給陳皇後一道詔書:皇後違失婦德,巫術咒人,不可再為天下母。命皇後交出璽綬,退居長門宮。

陳氏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數年後,廢後陳氏病亡,葬在她祖父漢文帝的霸陵附近。

衛子夫(?~前 95),漢武帝劉徹皇後,是大將軍衛青的姐姐。

一個偶然的機會,血氣方剛的漢武帝劉徹見到了歌伎衛子夫,並為其傾國傾城之美而傾倒,迫不及待地在回宮的車中禦幸。非常受寵的衛子夫在武帝二十九歲那年又為武帝生了他生平中第一個兒子,武帝欣喜若狂。母以子貴,令多少嬪妃渴望的皇後桂冠戴在了衛子夫頭頂。但誰又能想到,這麼一個寵兒最終會絕望自殺,死後沒有儀式、沒有陪葬,而被裝進又薄又小的棺材裏,埋在長安南郊。

衛子夫出身卑賤,她的母親衛媼是平陽侯曹壽家的婢女。父親鄭季,在平陽侯府供職,與衛媼私通,生了三男三女。衛媼是奴隸,因此她生的子女也是奴隸,在平陽侯府做事。三女衛子夫生得漂亮,並且身段窈窕。後來,衛子夫被平陽公主帶到長安的公主府,教她歌舞,成了公主府的一名歌伎。

一天,漢武帝去灞水岸邊祭神。在返回的路上,路過姐姐平陽公主的府第。皇上駕臨,平陽公主置辦酒席,熱情款待。武帝邊飲邊觀賞公主府伎女們的歌舞。突然,他眼睛為之一亮,目光停留在了歌伎衛子夫身上。酒宴結束後。平陽公主便把衛子夫敬獻給皇上,武帝非常歡喜。在回宮的路上,武帝迫不及待地在車中便禦幸了衛子夫。衛子夫隨武帝進了莊嚴、豪華的皇宮。

後宮佳麗成群,衛子夫入宮後,武帝便忘記了她。一年多了。衛子夫未能見上武帝一麵。適逢遣散無用的宮女,心灰意冷的衛子夫便請武帝把她遣散出宮。武帝這時候才想起衛子夫,覺得對不住她,便把她留在身邊侍奉。衛子夫從此得寵。而且她的兄弟衛長君、衛青被授予侍中官職,成為武帝的近臣。衛子夫一連為武帝生了三個女孩。元朔三年(前 128),她又生下一個男嬰,取名劉據。

漢武帝二十九歲才得了這個兒子,格外高興。母以子貴,衛子夫生下劉據不久,便被立為皇後,入主後宮。衛皇後的弟弟衛青、外甥霍去病統兵出擊匈奴,屢建奇功,被封長平侯、冠軍侯。甚至衛青三個繈褓中的兒子,也皆封列侯。衛氏外戚,聲勢顯赫。劉據七歲那年,武帝頒下詔書,定他為繼承人。

漢武帝雄才大略,好大喜功,而皇太子卻秉性仁慈、溫厚恭謹,父子性格、相差甚遠。隨著皇太子漸漸長大,武帝對太子越瞧越不順眼,嫌他的繼承人沒有他那種氣魄。之後,武帝的妃子接連給他生了幾個兒子。在諸子中,武帝特別喜歡趙婕好所生的劉弗陵。劉弗陵年方五六歲,長得又高又壯,聰明伶俐。武帝常對人說:“此兒像我。”有心讓他繼承帝位。皇太子劉據開始失寵,他的母後因此也被冷落了。

容貌是嬪妃們的本錢,人老珠黃的衛皇後逐漸被冷落深宮,曾經對她百般寵愛的漢武帝早已另求新歡。終於,一場災難落到了失寵的衛氏母子身上。征和二年(前 95)的一天,皇太子派一個使臣去甘泉宮,向武帝請示一件事。使臣乘車奔馳在馳道上,隻有皇帝可以在馳道上行走,如果臣子走馳道就是犯上。事有湊巧,這事讓奉皇帝之命緝捕奸宄、察舉不法的繡衣使者江充瞧見了,他立即下令逮捕那個使臣,投入監獄,並將車馬沒收。

皇太子聽說後,十分震驚,馬上派人去找江充求情。江充不買賬,上奏武帝。武帝龍顏大悅,讚道:“為臣者,就應當這樣!”江充與太子從此發生齟齬。

這時,漢武帝年已六十八歲,體弱多病。江充害怕武帝死後,太子即位報複,於是想先下手除掉太子。於是,他便上書,說武帝染疾,實乃巫蠱為祟。而且煞有其事地奏告武帝:“臣看皇宮之中,彌漫著巫蠱之氣。”想把禍水引入宮中,再設法引到皇太子身上。武帝於生死之事本來就很迷信,聽江充一說,更是信以為真,敕令江充到他的後宮中查處,命韓說、章贛等協助江充。

江充首先查辦那些被武帝冷落的不幸女子,貴為皇後的衛氏也隻好接受江充的盤查。接著,江充派人到太子宮中東刨西掘。他們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木偶,硬說那是從太子宮中挖出來的。

皇後、太子萬分驚恐,太子匆匆忙忙找他的師傅石德商議對策。石德說:“江充奸賊揚言木偶是在太子宮中挖出來的,您有口難辯,以老臣之見,不如矯詔逮捕江充,揭露他的陰謀。您難道忘了趙高詐殺公子扶蘇而立胡亥之事嗎?”太子被逼到了這般地步,也隻有鋌而走險了。他派人把計謀稟告母後衛氏,衛氏也覺得隻能如此了,下令把皇後的車馬拉出來,運載弓箭兵刃;打開武庫,取出武器;征發皇後的衛士,由皇太子指揮把江充、韓說、章贛緝捕。太子的人馬到韓說府,殺了韓說。章贛逃往甘泉宮給武帝報信去了。江充被怒不可遏的太子下令處死。

太子圖一時痛快殺了江充,可是江充被殺,查證江充誣告一事因沒有人證而落空。太子的冤案難以澄清,又落了個殺人滅口的罪名。萬般無奈,太子隻好舉兵起事,以圖來日了。

正在甘泉宮養病的武帝聽說太子起兵,十分震怒。武帝賜詔丞相劉屈犛:“以牛車為楯,毋與叛賊短兵相接,用弓弩射殺。堅閉城門,毋令反賊逃出。”武帝抱病移鎮長安城西的建章宮,征發長安一帶的軍隊,由劉丞相統率,鎮壓叛亂。

太子勢單力薄,於是赦免長安城中的囚徒,把他們武裝起來;征發長水、宣曲兩支少數民族騎兵,與丞相指揮的軍隊大戰於長安城中。雙方接連血戰五日,最終太子寡不敵眾,兵敗逃跑。二十天後,走投無路的太子自殺。

太子劉據逃走、京中亂事逐漸平息之後,漢武帝殺了放走太子的人,又詔遣宗正劉長樂、執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後璽綬,逼皇後衛子夫自殺。就這樣,曾被武帝百般寵愛的衛皇後含冤而死。

後來,一直到漢宣帝劉詢即位,因為宣帝是太子劉據遺世的惟一血脈,就以才改葬衛後,追諡“思後”,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周衛奉守於此。

自秦以來,陰陽五行、神仙方術之說非常盛行,為社會所普遍信仰。尤其是在酒醉金迷的貴族階層,影響頗深。武帝自幼便受神巫思想的影響,對鬼神深信不疑。即位之後,貪圖享受,迷戀神仙,渴望得到長生不老之術。雖然屢屢上當受騙,卻仍然迷不知返,追求不衰。他對神仙的向往、對覡巫、方士的迷信,比秦始皇有過之而無不及。

按《史記·封禪書》,戰國末年自陰陽五行家論著五德終始之說後,燕齊海上之地盛行起神仙之說。神仙說鼓吹世俗之人如果修煉仙道,就能體解成仙或白日飛升,從此無憂無慮、長生不死。所謂修煉仙道,就是祀神賜與長生不死之藥。傳說中,渤海中有三座神山,名叫蓬萊、方丈、瀛州,山上的萬物禽獸都是白的,宮闕都是黃金和銀築造的,許多神仙住在三山,使人長生不死之藥也藏在三山。按顧頡剛先生研究,神仙說是以時代的壓迫和思想的解放做基礎產生的,再加以方士們的渲染,舊有的流行社會的巫祝之術,各種不同的思想雜糅在一起的混合物。《封禪書》說:“騶衍以陰陽主運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精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可見神仙說與陰陽家的關係十分密切,它可能是陰陽學的流派。他們還懷有煉丹等方術,能煉出黃金和所謂長生不老的奇藥。齊威王、齊宣王、燕昭王和秦始皇都曾是他們的信徒。

一定的生活方式不但與現實的物質條件,而且與一定的思想方式相適應相影響的。做了皇帝想“萬歲”,想長生不死,想不朽,這是武帝的思維方向。他擴張皇權,自然在時間上也想無限止地維持皇權。維持他的窮奢極欲的聲色犬馬生活,而對方士們渲染的神仙說非常為動心,深信不疑。據《漢武故事》,武帝為淮南王安好的神仙黃白之術所吸引啟發,征召四方有術之士。《太平廣記》卷第九也說“漢武帝招募方士”。秦末以後消極沉寂一時的方士們也就趨言附勢,重新興起。元光二年(公元前 133年)冬,方士李少君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武帝說:“祠灶可招來鬼神,招來鬼神可化丹砂為黃金,用這黃金製成飲食器皿就能延年益壽,延年益壽就能求見蓬萊仙人賜給不死之藥了。”於是武帝開始親自祠灶招引鬼神,派很多方士去蓬萊尋仙,並煉丹砂。後來李少君死,武帝以為他屍解化去,竟然更加相信修道成仙。這給海上燕齊怪迂的方士以很大的刺激和鼓勵,不斷而來盲鬼神事,竭力鼓動武帝祀神求仙。兩方麵互相利用,愈演愈烈。

李少君本是已故深澤侯趙修的隨從,主管方藥。他隻身一人無兒無女,索性隱瞞了自己的年齡、籍貫和生平,常常自稱年已七十,能驅使鬼神,有延長壽命、長生不老的方術。李少君的“方術”,或許就是現今所說的氣功和特異功能。他靠這些方術,周遊各諸侯國,鼓惑達官貴人。那些諸侯王和達宮顯貴們聽說他有這等的奇術,爭先恐後地與他結交,紛紛贈送各種厚禮。這樣一來他有用不完的金銀錢帛。人們見他從不經營什麼產業,卻有用不完的錢財,都認為他不是凡人,或許有點石成金之術,或許真的有鬼神相助。李少君還善於用巧言妙語猜中事情,使得人們對他更加迷信推崇,愈傳愈神。李少君更是不失時機地吹噓、賣弄自己,使自己更加神秘。一次,武安侯田蚡請他宴飲,席間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老人。李少君便在宴席上吹噓當年如何和老人的祖父一起打獵之事,說得時間具體,地點詳細,情節真切。這位老人小時候正巧曾經跟隨祖父打過獵,去過那個地方,聽李少君這麼一講,連聲說道:“不錯!不錯!”這下子滿座賓客無不驚訝得目瞪口呆。

武帝最先信奉的是一個幽靈,時稱“神君”。神君原是長陵縣(今陝西鹹陽秦都區怡魏村,高祖劉邦陵墓所在地)的一個非常普通女子,因為所生的小兒夭折,所以悲痛而死。後來常常附魂於她妯娌宛若,在她的身上顯靈。於是宛若將她供奉在自己的室內,很多人都去祭祀,求“神君”保祐。武帝的外祖母臧兒曾去祭祀過,後來她的女兒、子孫都尊貴顯赫。因而“神君”愈來愈“神”,祭祀她的人越來越多。武帝早在幼年時就曾聽說過這件事,即位後,備了豐厚的祭禮,將“神君”迎奉在宮中。說來也怪,祭祀時竟然能聽到“神君”的說話聲,隻是看不見身形。

元光二年(公元前 133年)冬,二十三歲的武帝,第一次到雍(今陝西風翔縣南),祭祀天帝。武帝從雍城祭天回來後,更加相信鬼神,將長陵“神君”移奉在上林苑的蹄氏觀中,從此香火不絕。

方士公孫卿受命在河南候神,報告武帝在緱氏城(今河南偃師東南)上發現仙人足跡出現。元鼎六年(公元前 111年)春,武帝趕到緱氏城親看,他有些不放心地問公孫卿:“你不會仿效文成、五利吧?”公孫卿比文成、五利聰明得多,答得非常圓滑:“仙人不求人主,人主求仙人。求仙的時間如不寬舒,神不來;積以歲月,才可來。”武帝非常相信。元封元年(公元前 110年)春,武帝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數以萬計的齊人爭相上疏獻神怪、奇方事。武帝求仙的勁頭大增,增派船隻,入海尋仙。公孫卿持節先行,到名山候神,在東萊夜見長數丈的巨人,迎上去,可人卻早已不見,隻留下很大的腳印。武帝信為神仙,宿留海上等候未果。第二年春,又在緱氏城見到大腳印,又命令幾千方士求神采藥。這年初令越巫祠上帝、百鬼,征和四年(公元前 89年)春,武帝行幸東萊郡(今山東掖縣),臨大海,還想浮海尋覓神山,隻是因為風大浪高,海水洶湧,不得已而還。

元狩二年(公元前 121年),武帝的愛妃李夫人得病身亡。李夫人死後,武帝一直是難以忘懷,難割難舍。齊地方士少翁,自稱有招引鬼神的奇術,可以招來鬼魂與生人相見,來京求見武帝。少翁,從外表上看,長得唇紅齒白,頭發烏黑,完全是個年紀輕輕的,但他對別人卻詐稱已經二百多歲,因而自名為“少翁”。武帝聽說少翁有招引鬼神之術,便宣他進宮,令他作法,招引死去的李夫人來和自己相見。

少翁命人準備了一間非常清靜的屋子,室內掛上薄紗帷幕,又拿來了李夫人生前穿過的衣服,準備招魂。夜深人靜之後,少翁請武帝坐在遠處觀看,他在室內開始“作法”,過了一會兒,在幕內的燭光下,果然出現了李夫人的身影和其他鬼怪的形象。武帝雖然未能與李夫人言談,但畢竟在恍惚之中遙望到了他日夜思念的李夫人,武帝認為少翁果然有法術,遂拜他為文成將軍,厚加賞賜,待以客禮。少翁得寵,武帝每日與他談論神仙之事,表示想要拜見神仙。少翁說道:“陛下想要與神仙相會並不難,隻是這座宮室、器物都不像神仙用的,神仙自然是不會來的。”武帝道:“那容易,你看神仙用什麼,你就盡管去造什麼好了。 ”少翁根本沒見過什麼神仙的器物。隻是憑他的想像製造了一些畫有各色雲氣的神車,按五行相克的道理,在吉日裏分駕各色神車驅除惡鬼。又使武帝建造了一座甘泉宮,宮中設有台室,室內畫上天神、地神、泰一神等各類神靈的畫像,並且還供設了各種迎神的祭具。少翁天天作法,可是,鬧騰了一年多的時間,也沒見到一個神仙的蹤影,武帝不免開始懷疑起他來。

少翁見騙術要敗露,隻好又想出另外一個法子來騙武帝。一天,少翁與武帝一起去甘泉宮,途中見有人牽著一條牛,少翁便指著牛對武帝說:“陛下,此牛腹中當有奇書。”武帝當即命人殺牛剖腹,果然有帛書一幅,上麵寫了一些誰也看不懂的隱語,武帝感到非常奇怪。武帝仔細辨認,卻是少翁的筆跡。武帝省悟過來,令人拷問牽牛人,果然是少翁作的手腳。他事先買通飼牛人,將帛書雜在草中,使牛咽下,再去誘騙武帝,以顯示他的神通。

即使是郊祀泰一、五帝,封禪泰山,武帝也抱有明顯的求仙動機。元鼎四年(公元前 113年),武帝將行幸雍郊祀,在決定前,公孫卿就以成仙故事來鼓動說:“今年得寶鼎,寶鼎出而與神通。漢朝得寶鼎,黃帝也得寶鼎,漢興與黃帝時相當。以前封禪的七十二王,隻有黃帝得上泰山。漢帝也應當上泰山封,上泰山封後就能成仙登天。黃帝采首山銅,在荊山下鑄好鼎,就有垂著胡須的龍下來迎他上天。黃帝騎上龍,連群臣和宮女七十多人也都跟著白日飛升。 ”武帝聽後,羨慕得不得了,感歎說:“唉!我要能同黃帝一樣,即使丟掉妻子也毫不顧惜。”拜公孫卿為郎,專命他去太室山候神。討論封禪泰山時,方士們也曾說;“封禪者,古不死之名。黃帝以上的君王,封禪都能招致怪物,與神仙交通。”封禪泰山文:“登於泰山,萬壽無疆,四海寧謐,神鼎傳芳。”刻石也有求“天祿永得”的祈文。

元鼎四年(公元前 113年)春,樂成侯丁義為了取悅武帝,極力向武帝推薦了方士欒大。欒大與少翁是一師之徒,原本是膠東國康王的仆從,為康王掌管藥物,通方術。欒大長得魁梧英俊,相貌堂堂,並且善於言談,特別是敢說大話,胡亂編造,繪聲繪色,無中生有,信口開河,弄假成真。武帝見欒大的相貌出眾,談吐不凡,心裏生了幾分喜悅與信任。問道神仙的事,欒大便道:“臣常去東海蓬萊仙島,那裏玉宇瓊樓,神鹿仙鶴,白雲如錦,靈芝叢生。臣還見過安期生、羨門等等上仙。隻是他們認為我身份很低賤,所以不肯信任我。又認為我主康王隻不過是位諸侯,不足以將方術傳給他。我多次向康王講述東海神仙之事,但康王始終不肯重用臣,臣也就不便為他請神仙求長生不老之術了。”

武帝點頭稱是。欒大又接著說:“臣的師傅經常講,隻要誠心誠意修煉仙術,不但可以煉成黃金,甚至可以堵塞黃河堤決,至於求取長生不老之藥、與仙人相會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武帝聽了欒大的一通胡侃,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問道:“先生既有這等法術,為何不早來見朕?”欒大答道:“臣早就有心來侍奉皇上,隻是擔心步少翁後塵。自從少翁死後,天下術士無不掩口禁聲,臣怎還敢來獻術呢?”武帝聽了,尷尬地說:“那純屬是誤傳,文成將軍是吃馬肝中毒而死。先生假如真能傳我奇方異術,我是什麼都不吝惜的。”欒大裝出十分清高的樣子,說道:“臣的師傅從來不求凡人,隻是凡人求他。陛下如果一定想要見他,那就要尊重他的使者。讓他的使者成為陛下的親屬,有高貴的身份,佩帶各種信印,以表示陛下的誠實之心。

這樣讓他的使者去通使神仙,神仙豈有不至之理?”

武帝聽明白了欒大的意思,但他擔心欒大空言無術,不禁有些沉吟。欒大便說道:“臣願先獻一小技為陛下取樂。”他將身邊的棋盤、棋子拿過來,放在案上,雙眼緊閉,口中念咒,周身發動,喊了一聲:“起!”隻見那些棋子突然懸在空中,武帝和在場的人都以為是神力驅使,全都為之喝彩。

當時武帝正在為黃河決堤,缺少黃金的事而日夜憂愁,這時聽欒大說能用法術堵塞黃河決口,能煉石成金,這是何等的好事!就拜欒大為五利將軍。一個多月過去了,欒大仍無動靜。武帝以為是欒大嫌封賜不夠,於是又加封欒大為地士將軍、天士將軍、大通將軍,一身佩四大將軍金印。武帝下詔給禦史:“從前夏禹通浚九江,開通四瀆。近年來黃河洪水泛濫成災,勞役不息。朕治理天下已二十八年,天將欒大這樣的方士送給朕,讓他為朕與上天通意。朕得欒大,是‘飛龍在天’,騰越自由,‘鴻漸於般’,一舉千裏。因此,朕封他為樂通侯,食二千戶。”欒大被封為樂通侯後,武帝又賜給他奴仆一千人,並把自己車馬、器物完全都送給欒大,讓他享有天子的威儀,並為他在京中建造豪華府第,可是欒大仍然麵無喜色,武帝猛然想起,欒大曾說過,必須讓神仙的使者成為皇帝的親戚。為了求仙取得成功,不惜將衛皇後所生的長公主嫁給他,改名為當利公主,陪嫁黃金十萬斤。武帝自己又親臨欒大的府第,每天贈送和供給欒大物品的使者,不絕於道路。諸臣見皇上如此寵愛欒大,使得自竇太主(武帝的姑母)到朝中將相以下,也都紛紛備下厚禮奉贈。

武帝為了再壯欒大聲威,又刻了“天道將軍”的玉印,並舉行莊嚴而隆重的授印儀式。武帝派遣使者身著羽衣,夜間站在專用於祭神的白茅上,向欒大獻印。欒大身穿羽衣,站在白茅上長揖受印,以表示受印者不是天子的臣下,而是天子的賓客。欒大在幾個月之間,由一個諸侯王國的藥劑師一下子變成了封侯尚主、並且身懸六印,與天子以主客相稱的神仙特使,京師為之轟動,全國風聞,貴震天下。

欒大出乘天子車馬,入有如花似玉的公主取樂,威重無比,十分快樂。閑暇無事,便在夜間穿上神仙羽衣,作法請神。一晃又是半年的時間,神仙仍無動靜,武帝不免著急,催促欒大親自去海上侯仙。欒大無奈,隻好整裝起程,去仙島尋師。屢受蒙騙的武帝對欒大並沒有完全放心,密遣幾個內侍扮做平民,暗中跟蹤,觀察他的行動。欒大一路上遊山玩水,走了很長時間才來到泰山腳下,在那裏清掃出一塊空地,對泰山禮拜了一番,也沒見有什麼神仙來和他交談。於是欒大又去海濱,在海濱玩耍了幾日又故伎重演,便返回了長安。欒大一路上早已想好了如何再騙武帝的招法,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一舉一動全被武帝派出的侍從觀察得一清二楚,因此武帝早已知道了詳情。

元鼎五年(公元前 112年)秋,欒大回到京師拜見武帝後,便又別有用心亂吹噓起來,說他在仙島如何見到了仙師,如何……武帝不語,隻是報以冷笑。欒大感到氣氛有些不對,立即打住話語。武帝一擺手,從幕後走出幾個內宮侍從,武帝非常嚴厲地問欒大道:“你可見過這幾個神仙嗎?”欒大一看,頓時驚呆了,剛才還神采飛揚的臉頓時變得煞白,嚇得癱軟在地。於是武帝喝令左右將欒大拿下係於獄中,令廷尉審訊。廷尉按律判欒大為欺君罔上之罪,將他腰斬於市。武帝斬了欒大,似乎還不解心頭之恨,又下令將推薦他的樂成侯丁義,也以欺君之罪斬首。

征和四年(公元前 89年),六十九歲的武帝,已經是齒落發白,老態龍鍾,步履蹣跚。太子被殺,衛皇後自盡,對匈奴作戰慘遭失敗、貳師將軍李廣利降敵……衰老的到來,加上一連串的打擊,痛苦的精神折磨,使這位老皇帝尋找神仙的心情更加迫切。他將那些方士們都召集來,詢問他們神仙到底在哪裏,方士們說:“神仙們都住在仙山上,仙山在東海裏。可是我們每次去,船都被神風刮回來。沒人能到達仙山。這也許是我們的仙緣還不夠。”武帝暗想:“我十多年來誠信神仙,該做到的事全都做到了,神仙總該見我一麵吧!”於是他決定再次去東海示仙。春正月,武帝又一次來到了東萊。這時正值天氣惡劣,天空烏雲翻滾,大地狂風呼嘯,海上波濤洶湧,已經迷仙如同中邪的武帝,竟要頂著風浪不惜生命親自下海求仙。隻嚇得群臣和方士們全部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勸阻,武帝總算答應等風平浪靜再去。也許是海中的神仙們真的不想見武帝,大風一連刮了十幾天不停。武帝望著那洶湧澎湃的大海,無可奈何地長歎了一聲,緩緩登上了返京的鑾駕。

武帝牽腸掛肚地求了五十年仙,用了數以萬計的方士羈縻不絕地入海尋仙,耗費財物不可勝數,滿懷希望能遇到真仙,可是神仙始終沒有到來,入海無應驗,長生不死也沒有得到。天漢四年(公元前 97年),武帝開始對方士的怪誕不經之語生厭倦之意。征和四年(公元前 89年)三月,武帝終於停止祀神求仙活動。

公孫弘為相的元朔年間,軍旅數發,年歲欠收,東郡(河南濮陽西南)農民揭竿而起,聲勢漸大,猶如波濤轟響,震動整個京師。漢武帝豢養的“文學應對”之士中,吾丘壽王是比較突出的一個,曾經追隨董仲舒學習《春秋》,才華橫溢,裝了滿肚子的聖人之言,有“天下少雙海內寡”之譽。

漢武帝覺得,如此博學通經的大能人,應該一通百通,就叫他去東郡做都尉,而不置太守,故號“四千石”,負責鎮壓敢於起義的農民。

不料吾丘壽王到任以後,職事並廢,被起義農民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大敗虧輸,孔聖人的“微言大義”一點兒用場也派不上。氣得漢武帝詔賜璽書責問他:你怎麼這樣窩囊?為什麼你的表現與你的名聲相差這麼遠?東郡農民起義,是漢武帝執政時間最早的一次農民起義。至漢武帝的晚年,聲勢十分浩大的農民起義終於爆發了。

天漢二年(前 99),其時五十八歲的漢武帝為李陵及司馬遷事件感到憤怒、大發淫威之際,南陽(河南南陽市)、楚(湖北)、燕趙(河北)、泰山(山東諸城縣)紛紛爆發起義。起義隊伍多者有數千人,小者也有幾百人。

他們攻城克邑,奪取武器,活捉和殺掉天子的郡守、都尉,全國為之震動。各地農民互相配合,活動在鄉間的小股起義隊伍此起彼伏。

吾丘壽王打不過衣衫襤褸的農民,是他為天子“牧民”不力;但是,迫使農民造反的罪魁,卻不是他。

因為長期對外用兵和維持腐朽奢靡的帝王生活,漢武帝大肆揮霍民脂民膏,遠遠超過了國力所能承受的限度。封建統治階級大搞土地兼並,愈演愈烈,沒有從根本上得到控製。有增無減的苛捐雜稅、雜搖和兵役負擔十分沉重,迫使大批農民失去土地,家破人亡。接連不斷的水、旱、蝗災和隨之而來的大饑餓,使社會更加動蕩不安。人民無法忍受沉重的經濟剝削和政治壓迫,自然要采取激烈的形式同無法無天的皇帝對抗。

酷吏政治,也是導致天下農民造反的重要原因。漢武帝外事四夷之功,內盛耳目之好,加強專製主義統治,將他的生命之舟駛向了光怪陸離的風起雲湧的政治深處。在這個大千世界裏,他在感受那極大的歡樂與自由,駕馭和主宰臣民的專製權力,使他在精神上和現實中都為自己找到了生命之中無比輝煌的歸宿。他在權欲之海劈波斬浪,所向披靡;觸目所見,但覺每一滴水珠都是琳琅珠玉,就連一絲風雨都是嫋嫋柔枝,使他目迷五色,應接不暇,流連忘返。漢武帝的眼前,仿佛永遠流動著萬紫千紅生機盎然的春天。

秦始皇實行專製主義統治,使群臣噤若寒蟬,除了遊覽天下的名山大川,求仙訪藥,他幾乎整夜批閱奏章。漢武帝追求的夢境,就其本質來說,與秦始皇基本相同。他要更為盡情地享受帝王生活的快樂:倚翠偎香,綺窗珠簾,輕歌漫舞何況他君臨的是一個比秦王朝疆域更為遼闊的帝國,公開的和潛在的敵人也比秦始皇更多。因此,他極需一批爪牙,鎮壓人們的不滿情緒,鎮壓人們各種形式的反抗,否則,夢鄉再甜美,終有石破天驚的時候。

寧成,是漢武帝最早任用的爪牙之一。此人盛氣淩人,傲慢異常;對下屬則怒目施威,十分專橫,治下的百姓對他更是重足而立,敢怒而不敢言。深刻嚴峻的漢景帝十分欣賞寧成的嚴酷作風,因當時長安左右宗室多違法亂紀,便起用寧成為中尉,徼循京師。寧成既侮下亦傲上,將宗室豪傑收拾得人人惴恐,手足無措。

像寧成這樣的嚴厲緊苛的人才,漢武帝求之不得,即位之初即召寧成為內史,負責治理京師。然而沒有多長時間,外戚們便紛紛要求武帝懲辦寧成。當時的吏治尚有修謹之風,武帝的羽翼尚嫌單薄,隻好判寧成髡鉗之罪。

其時不愧是人才輩出的時候,寧成弄開了束頸的鐵圈,又偽造了一個出關之符,伺機逃回老家。他揚言:“做官做不到二千石,做買賣賺不到千千萬,活著也沒意思!”幾年的時間,創下一個良田千頃、雇農千家、產業數以萬計的大家業。在鄉裏照樣吆五喝六,持吏長短。對貧苦農民的壓迫,比郡守還要厲害。

當時還有一個做郡守的周陽由和寧成一樣孤傲自恃、生殺恣意,在地方上的二千石中最稱暴酷驕恣。親信之人犯法,周陽由必枉法徇私,不予懲處:對所憎惡之人,必加之罪名,欲殺之而後快;地方豪強大族也被他夷滅者很多。性格極其剛烈的汲黯和他同車出行之時,也不敢穩坐正中,而在偏側相陪。

像寧成、周陽由這樣非常狠毒爪牙,當時和後來的人都稱之他們為酷吏。太史公說:“自寧成、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類多成、由等失。 ”酷吏政治開始在社會上逐漸推廣開來。

寧成與周陽由兩人之所作所為,基本上體現了酷吏的外在特征及政治內涵:他們嚴峻深刻、愛行苛法、嗜殺成癖,敢於淩辱上司,稱得上是維護專製主義統治的爪牙。他們所打擊的對象,是貧苦百姓、宗室貴族以及地方上的豪強大族。因他們行動殘酷迅捷,手段殘忍毒辣,的確比“循吏”更易受到雄傑之主的青睞。

元光五年(前 130)七月,漢武帝在脂香馥鬱的後宮正同歌女衛子夫卿卿我我、十分親熱的時候,突然傳來陳皇後要蠱殺衛子夫的消息,漢武帝在害怕和痛恨之中,立刻命令禦史張湯窮治其獄,深究黨羽,捕殺了三百餘人。

有一個故事,很能說明張湯的為人。他幼時,做長安丞的父親因有事外出,囑咐他好好看家。父親回來,看見家裏的肉被老鼠偷跑,十分生氣,打了張湯一頓。沒等眼淚擦幹,張湯挖開鼠洞,捉到老鼠,如同審犯人一樣對老鼠審判、動刑。父親吃驚地看著他,覺得兒子的言談舉止好像一個資深獄吏,就讓他學習律令文學。此次治理巫蠱案專殺有功,漢武帝驚喜地發現,張湯正是自己理想中的人才,於是提拔他做了太中大夫。

欲實行嚴酷的專製統治,法律的建設是一個十分重要方麵。漢武帝對專製有傾吐不盡的情愫,他懂得,隻要剝奪大部分人的自由和快樂,就能保障自己任意專殺、灑宴歌舞。酷吏和苛法,素來都是專治統治的雙子星座。在這方麵,他的父親漢景帝,為他提供了榜樣。

漢初約法省刑,是鑒於暴秦之弊。曆來被人唾罵的狠毒婦人呂後,倒是按部就班地執行了這個方針,甚至還有所發展,像除三族罪、妖言令等,都是輕刑之舉。以仁慈、節儉而著稱的漢文帝,雖然重申除孥率律等,但不久就族誅了新垣平。漢景帝不僅冤殺了晁錯,而且將其父母妻子皆棄市。相比之下,呂後對她的政敵倒是太仁慈了。

漢文帝大發惻隱之心於一時,宣布除肉刑,將當割鼻的,改為打三百板:當斷左趾的,改為打五百板子;三五百板打下去,血肉橫飛,必然命歸黃泉了。

更有甚者,當斬右趾之罪者竟改為棄市之刑。難怪班固指責文帝“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漢景帝也曾假惺惺地聲言要解除宮刑,後來卻又說什麼“死罪欲腐者許之”,又恢複了宮刑。

不僅如此,漢景帝還大量任用酷吏,像郅都、寧成、周陽由、趙禹等人全都曾在景帝治下恣意專殺,而呂後當政時期的酷吏,上了《史記·酷吏列傳》的,僅有一個。看起來,對“文景之治”某些方麵的認識包括景帝其人,要重新檢查一番才好。

前有車,後有轍,漢武帝有這樣兩個光輝榜樣,難道不能照葫蘆畫瓢嗎?漢武帝鑒於張湯自幼學習律令,善於體察聖意,命他同另一酷吏趙禹一起,共定律令,務在深文苛酷。

《晉書·刑法誌》言張湯定《越宮律》七篇,趙禹定《朝律》八篇。這些律的內容如今已無證可考。《漢書·刑法誌》所言的“見知故縱”等也許是其內容之一。所謂“見知放縱、監臨部主之法”即官吏見或知人犯法而不舉告,與犯法者同等罪行,所監臨部主有罪,上級官吏要連坐:“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是向對貧苦百姓故意羅織罪名的官吏實行寬緩之策,對那些輕易釋放被認為是沒有罪的人的官吏,要處以誅殺之極刑。這不是明擺著寧可錯殺一千,不能錯放一個嗎?從此用法更加苛酷。

這樣的殘酷苛法竟然得到漢武帝的批準!紛紛擾擾的大千世界造就了多麼特別的精靈。漢武帝製定或繼承下來的酷刑苛法,猶如一條條緩緩蠕動的蛇,被這樣的酷吏們套到每一個臣民的脖頸上。而那些像木偶般蹦跳的酷吏,是在漢武帝的操縱下,在曆史的舞台上掀起了腥風血雨。

在許多時候,漢武帝連酷吏也不用,他的嘴裏滿是仁義道德,作出了網羅經學、文學之臣的架勢,信誓旦旦地保證要任用他們,讓他們大顯身手,又不時地和他們一起吟詩作賦,頗多纏綿宛轉、曼妙動人之情,亦不乏沉鬱蒼涼、悲歌慷慨之氣。

但是,即便是深受漢武帝所寵愛信任的大臣,小有犯法,或欺罔,輒按誅之,一點也不留情麵。汲黯對漢武帝的嚴刑苛法和翻雲覆雨的手腕心懷不滿,質問他:“陛下訪求賢才非常不易,未盡其用,輒已殺之。人才有限,而陛下的恣意誅殺卻沒有止境,臣擔心天下的賢才如此下去將不複存在,陛下還能依賴誰治理天下呢?”

汲黯是一代名臣,漢武帝不敢輕易動他:又知其是忠心耿耿,笑著對汲黯說:“無論何時都有人才,隻怕不能識別人才罷了。如果能識別人才,何患無才可用!有才能而不肯一心報效國家,又與無才有何不同,不殺掉他還有什麼用處!”

在以酷吏任法、恣意專殺這方麵,漢武帝天馬行空,獨斷專行,對世人評說不屑一顧。漢景帝以輕刑為名,密織法網,騙得二千多年後的人還對他大唱頌歌,是因為他把虎畫成了貓;漢武帝盡管也塗脂抹粉,喬裝改扮,但是他得意忘形,一時心無旁騖,賣力地推行專製統治,將苛政描畫得甚於虎狼。文雅的曆史學家們稱此為“陽儒德陰法”。

元朔三年(前 126),漢武帝拜張湯為廷尉,掌司法平獄,審斷郡國議定報請的疑罪。漢武帝正醉心緣飾儒術,一心提倡經學。當時董仲舒已致仕,漢武帝多次派張湯親至董宅,谘詢天下得失。

董仲舒以萬能的《春秋》為審案之依據,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然後提供給廷尉作決獄的標準。張湯由此受到啟發,奏請武帝以博士弟子補廷尉史,附會《尚書》、《春秋》經義治獄量刑。

所謂經義,集中體現了統治者的道德觀念和統治意誌,以此為標準而治獄,就是說可以拋開一切法律束縛,隨心動所欲地鎮壓臣民。對漢武帝說來,這真是一個頗有新意的發明,馬上將其製度化。文雅的曆史學家又稱之為“以禮入法”。

故此,“陽儒陰法”的漢武帝沒有將先秦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精神接過來,發揚光大,而是將儒家的“親親、尊尊”的血緣宗法觀念同法家的以嚴刑峻法治民的思想結合起來,形成了一個頗為巨大的社會怪胎。它流溢著的是難言的充滿了血腥滋味,留給人們的是普遍的悲劇感受。

張湯是善於揣測聖意的高手,見武帝意欲寬釋某人,張湯就交給平和的監吏審理;武帝意欲重罪某人,就交給苛酷的監吏審理。遇有疑難案件,一定事先向武帝報告,並為之理清頭緒原由,等到武帝首肯之後,再書於法令讞法挈令,以之為日後量刑的標準。

在審理淮南、衡山、江都三大謀反案中,又是張湯窮究黨羽,任意肆殺。他最痛恨的是地方豪強,必舞文巧低;對贏弱之民往往嗬護有加。拜訪諸公卿大僚不避寒暑,對那些故人子弟為吏者及其“窮兄弟”,也給予很多照應。

因此,張湯雖然用法深酷,仁義之聲卻傳於朝野,與“陽儒陰法”的精神完全一致。

張湯越來越得武帝賞識,這個人將儒、法這一軟一硬的兩把刀子揮舞得非常純熟,忠心耿耿、絞盡腦汁地為君王翦除異己,鎮壓黎民,在君上的周圍架起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刀山。元狩二年( 121),於是漢武帝提拔張湯做了禦史大夫。其時,北部邊塞,長城內外,農業文明的保護者漢軍,正同遊牧文明的代表匈奴頻繁地連年大戰。在漢軍的沉重打擊下,遊牧文明的前沿開始崩潰,渾邪王率數萬兵將投降漢朝。正趕上山東水、旱連年,人民背井離鄉,興兵、安降、賑災,要糧、要款、要車馬,奏章像潮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湧到京師。

漢武帝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就是想不出到哪兒搜刮這些錢去。張湯不愧是股肱之臣,給武帝出了一連串的最好辦法:請造白金及五銖錢,壟斷鹽鐵,出告緡令,鈕豪強兼並之家,巧底助法以行之。

漢武帝在張湯的幫助之下,廣開財路,大發利市。但是,這條“黃道”並不是一帆風順。富商大賈、豪強大族紛紛反對,許多奸吏乘此機會枉法貪贓,侵漁獲利。

漢武帝授意張湯嚴厲鎮壓。大司農顏異對造實際價值和名義價值相差很大的皮幣持反對意見,漢武帝非常不高興。顏異的賓客曾對顏異非議過武帝的這些措施,而顏異身為九卿,見措施中有不當之處,卻不入朝當麵闡述自己的意見,反而“腹誹”之。張湯察武帝顏色,就以這個罪名論定了顏異的死罪。

在此之後,中國就出現了“腹誹之法”。辦案量刑,根本用不著什麼證據,隻消說你“腹誹”君主就足夠橫屍東市了。公卿大夫們因此人人自危,於是謅諛獻媚之風大起。丞相公孫弘多次稱讚張湯,對漢武帝更是俯首貼耳,惟命是從。隻有敢作敢為、剛直譽滿朝野的汲黯,仍然對朝政橫挑鼻子豎挑眼。雖然早被張湯和公孫弘排擠出朝,他還公開宣言:禦史大夫張湯,對皇帝極盡溜須拍馬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