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在什麼時候,亦或是什麼情況下,有一件事總會不經意間閃現在我的腦海裏。它像一杯陳年瓊漿,滋潤著我的五髒六腑,以及七經八絡。
這件事究竟發生在哪一年,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隻知道那是一個盛夏的午後,驕陽似火,炙烤著這片黃土地。知了藏匿於茂密的枝葉間憋足了勁,尖厲的鳴叫,此起彼伏,從未間斷。我光著屁股,跟在兩位姐姐的身後,走過悠長的胡同,來到大堤上。大堤兩沿兒的桐樹,枝繁葉茂,形成兩道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樹蔭。
我跟著兩位姐姐,穿過婆娑的樹影,蹦跳著跑下大堤,走過夾在茂盛濃綠的莊稼之間的小道,再越過長滿繁盛一時的雜草的河坡,來到鬆軟細滑的沙灘上。沙灘經過太陽暴曬,很燙腳。不過,我們的腳底板久經沙場,這點燙不算什麼。
姐姐們十分利索的脫去洋布花裙子,嬉笑著撲進清澈見底魚苗成群的河水裏。我也來到水邊,卻不敢繼續走進去,因為姐姐們有言在先,可以帶我來,但不準我下水,否則就不帶我來了。我見姐姐們在水裏玩得開心,雖然很想下到水裏去,卻因害怕給二姐責罵,隻得一屁股坐在清涼舒適的沙與水的交界處,捧起稀疏的水沙,感覺它流過手縫的愜意。
得益於這條大沙河,我們村的小孩子,不論男孩還是女孩,幾乎沒有旱鴨子。那日夜東去的清涼沙河水,養育了我們幼小的心靈。那細軟的沙灘,是我們永遠都不能忘卻的孩童時代的樂園。我們所有的歡樂和憂傷,都與這條大沙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男孩子領著一個紮著羊角辮子的小女孩也來到這裏。小女孩名叫東方巧,大人們都叫她巧兒,於是我們小孩子們也跟著叫她巧兒。她好像穿了一條棉布褲頭,又似乎和我一樣光著屁股,由於年代久遠,幾十年的滄桑歲月衝淡了我的記憶,我想不起來她當時的穿著了。不過,她那兩個辮子,像極了山羊的兩個角,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男孩子名叫東方炎,是巧兒的堂哥,大人們有叫他炎炎的,也有叫他炎子的,我們小孩子們生性玩耍調皮,便依了“炎子”的諧音,叫他燕子。他也與燕子有些相似,身體瘦,皮膚黑,兩條胳膊像煙熏過的麻杆。不過,他心眼活泛,不吃眼前虧。他倒是穿了一條大褲頭,就像現在的馬褲,遮住了膝蓋,顯然不是他的,或許是他父親的吧。他一到沙灘上,就脫掉大褲頭,扔下小巧,跑進了沙河裏,向姐姐們顯擺他的水性,將頭一縮,藏到了水麵之下,好長時間才出來。
巧兒也不敢下河,坐到我的身邊,和我一同玩沙子。她能利用這濕軟的沙子拚擺出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然後指給我看,說這個是雞蛋,那個是小雞還有兩個人,她說那個胖大的是男的,這個瘦小的是女的。我也想捏出這些東西來,於是就扔掉了手中的沙球,學著她的樣子捏出小雞和人,然後得意的讓她看。不料她小嘴一撇,不屑一顧的說笨死了,都是醜八怪。我不服氣,但不會跟她爭論,隻在心裏比較我的沙雕和她的沙雕有啥不同。她小小年紀,卻好為人師,硬要教我怎麼捏那些東西。我不學,她還生氣,非要我跟著她學。她教起人來,態度很認真,宛如一位嚴格的老師。可是,我這個資質愚鈍的學生怎麼也捏不出她想要的摸樣來,於是她就更生氣了,撅起小嘴,說治國哥你可真笨,不和你玩了。說完把臉扭到一邊,轉動身子給我一個側影,獨自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