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十年(1567)
落日的餘暉,緋紅柔弱,自天空瀉下。黃昏的餘韻,在米澤的城畔,像墨客的彩汁,漸漸地勻磨開來。好似說這陸奧曾經的霸主、米澤的主人——伊達氏無力的現狀,已是黑夜前的掙紮。雖然依舊留有那可悲的榮耀,可是已似乎阻止不了衰亡的到來。
曾經的伊達家,自大膳大夫政宗支配置賜郡以來,便是日本大名中的佼佼者。雖然位處偏僻的東北,但是經過幾代當主的努力,終於在植宗一代通過聯姻外交的手段,控製了整個陸奧地區,並在十分注重家格的日本,獲得了奧州探題的地位。
不過,月滿則損,月缺則盈,伊達家當時的輝煌不久就由內而外的崩潰迸裂。天文十一年,當主植宗、晴宗就以政見不同為借口產生了一場父子角逐的動蕩,最後牽扯動整個東北陷入長期的戰火當中。這次的動蕩,史稱“天文之亂”,成為了伊達家巔峰之後的當頭一棒。甚至因為新當主晴宗的勝利,導致了無數勢力的敵視。就連領土也由植宗製霸時的五六十萬石銳減到僅剩伊達、信夫、伊具等郡二三十萬石的領地,而且依舊不斷地遭到無數敵對勢力的侵攻。所以若要拿什麼形容伊達家的現狀,那麼落日一定是最合適的。
可是,落日是黑夜的前兆。那麼,黑夜是什麼?
“黑夜應是黎明曙光的前兆。”
當時年僅十一歲的片倉小十郎是這麼想的。
小十郎正襟危立在當主伊達輝宗的居館走廊間,侍奉在那等待作為家督繼承人的新生命誕生的輝宗身邊,罔自出神地盯著拉門上伊達家徽竹雀紋,思考著伊達家未來的命運。即便慘厲的呻吟聲傳遍居館,咯咯的木屐聲響動走廊,麵對著輝宗焦急得毫無規律的踱步,也絲毫沒有牽動小十郎的意緒。
引起小十郎思慮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今當主輝宗的嫡長子即將降生。也因為不久前,天文之亂的兩位主角。其中,晴宗將家督之位讓於次子輝宗,自己隱居於杉目城。而植宗則在隱居地丸森城鬱鬱而終。隨著這一對曾經角逐權力的父子他們政治生涯的落幕,並且輝宗之子梵天丸這新一代的降生,或許意味著伊達家的舊時代已經過去,而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而這個新生兒梵天丸,生來就注定要肩負起伊達家的責任,不過如果說生來就是要完成新時代的使命或許會更為貼切。這在當時並非空穴來風,據說梵天丸的母親義姬在懷梵天丸的那段時間,曾經夢到獨眼高僧萬海上人要借宿她的腹中,這就意味著梵天丸在那個時代便很可能是萬海上人的轉世。梵天丸這個幼名,於是便凝結了其父親輝宗深深的希望。同時,這希望也漸漸地根植在伊達家領民之中。
不過小十郎的天生聰穎明慧與性格內斂謹慎,練就了其細密的思維。讓小十郎認為伊達家的新時代即將到來的原因並不僅僅是這個新生兒的誕生,而是整個奧羽局勢。
天文之亂時,植宗為了奪回當主的權力,動員了本家的親屬與外家的聯姻勢力與晴宗作戰。因此當晴宗戰勝植宗完全掌握家督權力時,便已經麵臨兄弟鬩牆與四麵楚歌這種內外交迫的雙重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