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到,圖朗寧雖然隻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流氓,可卻也是個血統純正的法國人,在巴倍先生眼中,圖朗寧是優秀、可靠的,也應該支持他的“事業”。還有,他剛剛隻對圖朗寧露過笑臉。也許他把他當做可以拉攏的對象?
某種意義上,圖朗寧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因為他很正直,就像拉傑、可可和沃朗先生一樣,雖然他們有著不同的膚色和外表,雖然圖朗寧在他還不算長的人生裏,坑蒙拐騙偷都做全了,也吃過牢飯,仍不思悔改,現在還是每天犯罪……好吧,請容我收回“優秀”這個評語。
不管怎樣,就如巴頓將軍所說,一切結束了。
我轉過身,想對小愛麗絲說點什麼,主要是關於未婚夫妻這個話題。我雖然對她有好感——我也是男人,哪個男人不對美女有好感呢——但討論婚姻還為時尚早,還是按部就班比較合適,或許我現在可以給她一個勝利的擁抱。但我卻看到她張開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有黑暗正在她瞳孔中蔓延。她這是……在恐懼嗎?她也會害怕?害怕些什麼?
“小心!”沃朗先生大吼道,直撲到我麵前,我還沒弄懂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他撲倒了。眼前的世界整個顛倒過來,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直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流到我胸口,粘糊糊的,還有一股富有侵略性的氣味,直鑽入我的鼻子。
我抓著沃朗先生的肩膀,試著想把他抱起來,可是他卻很重很重。我坐在地毯上,越過沃朗先生的白發看過去,隻見巴倍將軍半躺著,手裏舉著一支黑色的小手槍,藍色煙霧從灼熱的槍管向上升騰。巴倍將軍臉上露出了一絲快意的微笑。
拉傑怒吼起來,雖然愛麗絲大聲喝止,仍然不能阻止拉傑的怒火。拉傑對巴倍將軍使用了他的超能力。
巴倍將軍死時,他的視線一直望著我,那笑容有些奇妙,似乎在傾訴什麼,又不在意我是否聽得懂。轉眼間,他蒼老的皮膚就變得焦黑、幹癟、扭曲,甚至出現了一條條的裂痕,他整個人都碳化了,終於噗地燃起一團火焰。
客廳外傳來撞門聲。
那之後許多年,愛麗絲一直和我在一起。她成了李施林太太,艾拉利亞大學第四大必看風景,前三大是主教學樓、文藝公園和科技博覽館。很多同事都對我以三十歲高齡娶了這麼一位如花少女感到十分不滿,可他們不知道,愛麗絲的年紀可比我們全校教職員工加起來都大呢,這事我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吃虧大了。
什麼?你問光陰二號基因炸彈到哪去了?
很簡單,巴倍將軍就把它放在身上,因為拉傑的超能力,基因炸彈外殼受到破壞,結果就像愛麗絲說的一樣,外殼夾層內解毒劑和病毒融合,基因炸彈自我銷毀了。當我們找到它時,已經成了一個扭曲變形的空鐵罐,再沒有任何威力。
巴倍將軍事件漫長反複的調查工作結束後,我主動向國際特工組織申請辭職,很快就得到了批準。事實上,巴倍將軍的替代者上任後,組織經曆了大規模的人員調整,我的辭職隻是省了他們一點麻煩。
沒了特工薪水,我很難再維持日常花銷,不得不把研究方向從密碼學轉向更加熱門、極富經濟價值的磁力場研究,好在有小愛麗絲幫忙,我很快就成了行業中的領軍人物,生活也日漸優裕。
除了2224年的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和2227年老沃朗太太的葬禮之外,我再沒到過恩特利亞,那個改變了我一生的城市。拉傑和可可繼承了沃朗夫婦的部分遺產,也成了中產階級,先後有了自己的家庭。可可現在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家裏養著一大堆小倉鼠,拉傑則沒有這麼幸運,拉傑離婚了,又成了單身漢。對女人來說,拉傑的神經質遠比可可的憨直更難以容忍。他倆現在仍然在WMM任職,一個撿垃圾,一個改行開起了大糞車。
生活就這樣平淡無奇的繼續著。
其實我內心深處早已知道,愛麗絲製造了那場磁力飛機失事,這樣我才可以脫離巴倍將軍的掌握,而她也通過吸血恢複了青春。
愛麗絲是一個凶手。
但,她是異族,許多許多個世紀以來,甚至自我們這批源自伊甸園的人類誕生之前,她便是這樣活下來的,她殺死的並不是同類,我沒法以人類的價值觀審判她。我們人類自己,不是每天也在謀殺著其它的生物嗎?
愛麗絲本可以隻做個見證者,但事實上,她卻在承擔守護者的角色,再漫長的時間也沒有抹殺掉她心裏的善良。如果我是她,我沒有自信可以做得像她一樣好。
或者,我們的善良標準並不相同吧。反正那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根本不用關心、不用計較。
就像一口孤獨的大鍾,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輕輕轉動指針,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