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曆,童慶五年,初春。
天下戰禍連續數載,但每一年的春節,百姓們依然操辦著,雖然這年頭,許多戶人家過年和沒過似得,有好有壞,但無論是大戶,還是露天戶,他們都借此機會來祈禱新年豐收,生意紅火,還要盼新的一年來臨後,天下的戰亂也該結束了,雖然,目前的局勢證明,他們的期盼隻能算癡人說夢。
“嘎嗒”
一隻靴子,踏碎了屋簷下一塊薄冰,緊接著一雙鞋子從碎冰上躍過,似乎不想踩踏到這濕滑的碎冰塊。
一雙靴與一雙鞋在庭院裏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處獨靜的院子,見到了裏麵一個坐在石墩上,烤著年糕的青年。
“新年好!”穿鞋子的人上前一步,拱手笑道。
青年聞言,劍眉一挑,一摸嘴唇,突然感覺光華一片,曾經的兩撇胡子早已經被掛掉了,他幹笑一聲,朝著說話的中年先生笑道:“您過年兒好!”
這前者是真正的半年,而後者可是在說:“讓你僥幸活過一年了!”
不過這話,前者似乎沒聽出來,溫文爾雅的笑了笑,道:“你我通信數月,這一次見麵,還是頭一遭,讓我想不到,大人竟然如此年輕啊!”
青年一擺手,示意儒雅中年坐下,從鐵架子上拿過一塊年糕放到盤子裏,遞給儒雅中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儒雅中年含笑點頭,客氣一句便開始品嚐剛剛烤好的年糕。
待青年先吃完一塊,他伸手在地上一抹,沾到些須沙粒在手指上,而後輕輕搓了幾下,將年糕碎末與沙粒都從手指上搓下來,這才看著儒雅中年,嘴角一歪,笑道:“先生信中所提,我的確能辦得到,但是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儒雅中年被年糕沾到了胡子,正在尷尬的處理,聞言停下動作,道:“對你我都好,為何不幫?”
“話雖如此,可是先生才智過人,輕易洞察我的計劃,麵對你這種人物,我想提防也難啊!”
聽到青年這話,儒雅中年愣了愣,雖然兩人通信許久,可正如他之前所說,見麵還是頭一遭,他本來認為,這個青年應該和尹天左一樣,有著狼子野心,不服輸的精神,更似李毅德那般,認為無論是誰都能駕馭,可是真正見麵交談,他才從對方語氣與表情上,看出了不自信的一麵。
趙穆看著兩個吃年糕的人,慢慢的退出了小院,他知道現在他不應該繼續留下。
而這院中的兩人,便是傷勢康複的沈玉嘉與當初看穿沈玉嘉計策的藍先生。
藍先生當初讓楊茂送信給沈玉嘉,是一次十分大膽與冒險的舉動,事實也證明了,在沈玉嘉回信之後,藍先生便被西齊的人給挾持了,直到現在依然沒有得到自由,但是和真正被挾持的人不同,沈玉嘉沒有逼迫藍先生,一直都保持書信交流,久而久之,兩人也大概明白對方是什麼人了。
此刻的沈玉嘉,或許是謙虛,亦或者是偽裝,但是藍先生不明白,對方為何要這樣做,因為他掌握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為何對自己還像是對普通人一樣,平等交流。
“我這是在賭,事實證明,我也沒賭錯,大將軍完了,西齊也取得了京兆郡和北地郡,剩下的馮翊郡和河東郡用不了多時,也將成為西齊的疆土……”
“不!”
不等藍先生說完,沈玉嘉便插嘴道:“那本來就是齊朝的!”
藍先生一陣錯愕,而後便苦笑一聲,點頭道:“沒錯,的確是齊朝的,不過若大人此話未免太假了,如此說來,天下也應該是夏朝的才對!”
沈玉嘉也懶得與藍先生爭論,他知道這要爭下去,恐龍都出來了,雖然藍先生不知道恐龍是什麼。
“先生想要到西齊為官,還要官拜三品之上,但你要知道,你本是梁國的大臣,或許你可以用前程為借口,投靠西齊,但是你就能認定,天下能回到西齊手裏嗎?你選擇的路,就一定是前程似錦嗎?”
“信中不是提了,秦鍾完了,而我……”
“不要和我提這些虛的!”沈玉嘉突然打斷藍先生的話。
藍先生被他這一直視,看的他心裏有些毛毛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不自信的青年,為何給他的壓力比秦鍾還要強。
藍先生終於將胡子上的年糕碎末搓了下來,他整理了一下飄逸的長須,想了片刻,才道:“大人隻要說,西齊無法奪回天下,那麼藍某立刻離開!”
這一句話,倒是把沈玉嘉逼到了牆角,他對於西齊能不能奪回天下,抱有的信心不大,因為現在西齊的處境很尷尬,它與梁國不同,梁國是被漢人包圍,而西齊不僅要麵對漢人,還要麵對蒙古,在雙重夾擊下,西齊要取勝的確不容易,至少也要等忽必烈與他的大軍退出玉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