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瀾很久都沒有再看到淮南。沒有短信,第二次第三次法律導論課淮南也都沒有去,張明瑞倒是一直坐到她身邊。
她輕描淡寫地問起淮南去哪兒了,張明瑞都說準備辯論會所以翹課了。他們生物技術學院一路過關中,忙得很。
洛枳想起國慶長假結束後第一周的周末見到了Tiffany的媽媽,她對自己提起Jake的改變,以及兩個孩子對那個陪他們玩遍遊樂場的大哥哥的喜歡,問洛瀾那個男孩子是否願意每周來陪Jake幾次,兩個人做搭檔。
洛瀾答應幫忙問問。
遊樂場歸來之後,她確信那種詭異尷尬的氣氛不僅是自己的錯覺,她等待淮南的短信,等他的解釋些什麼——哪怕是一句道歉,明明白白地說,對不起我一時衝動不該牽你的手——然而什麼都沒有。她沒有主動去聯絡。當時她沒有拒絕,抓緊了他的手。她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麼,他那麼聰明怎麼會不懂得。
洛瀾知道,如果說她還有可能再收到對方的短信的話,那麼一定是聖誕節時候的群發短信了。
然而關於Jake的事情,她必須要聯絡他。否則下午要去做家教,沒有辦法交差,不情願地發了短信,簡單轉達了女主人的謝意和邀請,努力讓措辭聽起來不像是沒話找話。
很久才收到回信。
“不用謝,我說了很喜歡他們。不過抱歉,我最近很忙,學生會和辯論隊都有很多活動,幫我告訴他們的媽媽,有時間我會經常和他們一起玩的,不過不算專職,也就不收錢了^^”
洛瀾愣住了。收錢很卑鄙嗎?
她告訴自己,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在挖苦你,洛瀾你不要小心眼,不要多想,他不是故意的……
她差點忘記了,最後玩完奧德賽之旅,他趁兩個孩子跑去扔垃圾,問她每周要去做幾次家教,她說一個小時一百元五十的工資,每周陪著兩個孩子學習玩耍八個小時。
似乎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淮南波瀾不驚的臉,和那句淡淡的,“好差事啊,而且是這麼可愛的孩子。”
“討好小孩子很累,不過做什麼工作都很累,賺錢的確不容易。”她當時那樣真誠地告訴他。她以為他不會誤解她。
她太天真。錢有多重要,他怎麼會知道。
他還是那個穿著幹淨好看的兒童套裝,站在台階上抱著球,對她伸出手的小男孩。
隻是她從一開始就仰視他。有些姿勢中掩藏著不容易發現的卑微和憤怒,她努力挺拔地站直,努力地朝高處走,卻仍然是仰著頭看他。
她瘋狂地告訴自己,你想多了,你想多了。可是,眼淚卻轉了無數圈,滴答滴答落下。
“你沒事兒吧?”張明瑞在一旁有點張皇失措。
“沒事。”她用麵巾紙擦幹眼淚,繼續抄筆記,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什麼都沒發生,被他牽住的手,以及掩藏好的鄙視,全部都是錯覺。
張明瑞默默地看著她很久。這兩次坐在一起上課,讓他發現,其實洛瀾大多數時間都是溫吞遲鈍的,隻有他們兩個的課堂上,她幾乎不講話,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一層厚厚的隔膜扼殺了張明瑞所有未出口的沒話找話。
然而,某些時候,她仍然寡言,卻妙語連珠,能用簡單的話把話題完美的繼續下去,有聲有色。
那些時候,她是醒著的,是時刻準備去戰鬥的,是在努力“呈現”著的洛瀾。
那些時候,就是第一次在法導課見麵,某個人也在的時候。
張明瑞的目光裏有一絲自己也說不清的自卑和憐憫。
她們都是這樣。洛瀾也是,她也是。曾經他看不懂,可是現在他全明白了。
秋天的空氣有種特別的味道,清冷甘冽,讓洛瀾很喜歡。她勉強上完了前半堂課,放下筆衝出教學樓,還沒站定就深深地吸一口氣,一直吸到肺部生疼,再緩緩地吐出來,那種疼痛隨著呼氣慢慢平緩下來,然後再次深呼吸……就這樣反複幾次,心裏舒服了很多。
她已經很久沒有去操場跑圈了。
突然在門口看到文瑞。她們那次長談之後,文瑞每每在教學樓裏看到洛瀾都會移開目光,尷尬地抿緊嘴巴。洛瀾也很知趣地假裝沒有看到她。洛瀾覺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感覺,心裏的閘口承受不了,急急忙忙地找一個人傾訴,當情緒平複的時候回想起來會覺得很羞恥,好像傾聽者正在張著大嘴毫無同情心底恥笑自己一樣,被扒光了一樣難堪。
文瑞不會知道,其實她們很相似。她沒有資格恥笑什麼。更何況她感覺到的更多是恐懼。
洛瀾忽然想起那句“她要回來了”。
她想起,那天的急轉直下就是出現在葉展顏的新信息之後。葉展顏回頭了嗎?
是又怎麼樣。重點根本不在葉展顏。洛瀾苦澀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