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榮獲諾言貝爾獎以後的七年,是他的健康日益衰退的時期,腎病、糖尿病、高血壓,以及在戰爭中留下的那些舊傷痛,日甚一日地折磨著他。他用強悍的精神對年老的病體展開了嚴酷的抗爭,隻要不是在醫院裏,他仍然頻繁地安排打獵、釣魚、旅行等活動,不放過每一次觀看鬥牛、拳擊和各種體育比賽的機會,另外,他每天都想寫出一點東西來。他的醫生都勸他放慢生活和工作節奏,否則太勞累,便會有生命危險。

他開始回憶過去,沉思在難忘的往事之中。他每天都戴著他那副金屬框邊的平光眼鏡,那是他當年擔任戰地記者時戴的。

有一次瑪麗說:“這副眼鏡太舊了,戴著也不舒服,不如換掉吧?”海明威把眼鏡摘下來擦一擦,撕下一小片紙墊上去,又戴上。

“不,我不能把它換掉。”他沉思著搖了搖頭。

海明威的頭發開始脫了,他總記得要遮住自己的禿頂。這是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勇士在維護自己最後的榮耀,這是一個不甘承認衰老的硬漢子在與命運作最後的抗爭。在他的心目中,也許認為遮住了禿頂,就遮住了衰老。

為了消除他鬱悶的心情,在他60歲生日的時候,夫人瑪麗費盡心機為他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慶祝會,邀請了很多客人參加。

他的老朋友巴克,也特地從西班牙趕到了海明威家裏。那天晚上,許多來賓在客廳裏跳舞,海明威坐在椅子上看。

巴克和一位女賓跳到海明威身後時,他親熱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老朋友,生日快樂!”海明威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可就在巴克轉身時,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海明威的頭頂,他像突然挨了一鞭,暴跳如雷,大吼道:“誰也不允許碰我的頭,你走開!”滿大廳的賓客都驚呆了。

巴克氣青了臉,立即離開了客廳。事後,海明威懊悔不已,並為自己的失禮向朋友道歉。

漸漸地,海明威開始出現記憶中斷的現象,他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寫作了,因此感到很痛苦。

1961年4月底,海明威住進了醫院,除了原有的病外,醫生還診斷出他患了皮膚癌。

6月的最後一天,他們回到家裏。

7月1日的晚上,瑪麗正想睡覺時,想起了一首古老的意大利歌曲《人人誇我是金發女郎》。

她穿過廳堂來到丈夫的臥室。

“我要送你一樣禮物。”她說。

於是她就把這首歌唱給海明威聽,當時他正在刷牙。他聽了幾句,漱了漱口,還和著她唱了最後一句。

這就是他們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1961年7月2日清晨,海明威最後一次扣響了他那支心愛的雙筒獵槍,應聲倒下的不是獵物,而是他自己……世界各地都舉行了悼念儀式。

西班牙人民把公牛送進鬥牛場,特地舉行了兩場鬥牛,為了緬懷海明威——這位為了他們國家而經曆槍林彈雨的英雄。

唁電和唁函如潮水一般湧向海明威的家。

約翰·肯尼迪總統的悼詞說:“幾乎沒有哪個美國人比海明威對美國人民的感情和態度,產生過更大的影響。”新聞界和文學界對海明威的去世也深表悲痛,許多人認為:“海明威的逝世並不標誌他生命的最後章節,他將永垂青史……”是的,海明威為世界留下了不朽的名作。在他去世以後,還留下了《流動的宴會》和《海流中的島嶼》等未發表的作品。他的創新風格、熟練的技巧、豐富的感情表現和曆盡各種艱難困苦而不退縮的精神,整整影響了兩代人。

海明威的一生充滿著戰鬥,充滿著傳奇;他自殺不是因為懦弱,而是他勇敢地選擇了自己生活或死亡的方式。

海明威被安葬在他生前喜愛的一個獵場上。墓地周圍青山環繞、芳草萋萋。安葬儀式簡樸莊嚴。他在《永別了,武器》中,說過這樣一句話:“命運毀滅了每一個人,但後來,在那毀滅的地方,又出現了許多新生的健兒。”這就是海明威所看到和期待的世界。

太陽總是要落下去的,但是到明天,太陽會照樣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