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命運誠可愛(序言)(1 / 1)

牧知

尼采說過,愛命運。

初次讀到這個動態語辭,我眼睛頓然一亮,幾經品味,拓寬了讀解命運的幅度。對於命運,我們習慣於“認”和“怨”,“認”命運注定,“怨”命運擺布。借此,雖然處於困境之中,也能獲得些許消解,但畢竟是那麼的消極與無奈。如今看來,原來命運還可以用“愛”驅動,並應該用“愛”這個亮眼的姿勢,觀照個體人生的一切遭際,包括困苦、委曲和悲痛。

如果說,先前我對此還隻能停留在理性上的認識,那麼,在閱讀了優秀攝影家汪愛源先生的這部《我的人生》的文影合集,以及為參與該書策劃通讀了汪愛源先生半個世紀的人生手記後,我終於對“愛命運”的命題有了感性的認知,甚至具體地感悟了一個人培育“愛命運”境界的過程。

關於汪愛源先生的命運,在這部合集的“生命印記”、“獄中雜記”、“快樂偶記”與“哲學手記”欄目及“一點欣慰”選輯與“瞬間藝術”選輯裏有了具體的記述。顯然,用酸甜苦辣鹹概述作者大幅度的人生波動,是多麼的辭不盡意。不過,在合集的敘述語境裏,當可顯見作者在追問人生諸多課題,追問的正是人們曾經也常常追問的但卻有意無意地被忽視了的話題。而且更可貴的是,在平平淡淡的追問中,滲透著作者濃烈的“愛”,隨著時間的推移,“愛”得愈加濃濃烈烈,甚至可以說是對於一切被擺布的命運表象的泛愛。

命運到底是什麼?不難領悟,命運是生命的運行,或者說是生命的流程。生命原本就不是自我而生,因為有了“生”才有“我”。同樣道理,生命的流程,也必將受到河床、氣流、環境、人類的製約,“我”無非隻是“我”,當然,不排除個人的主觀能動因素。這是一個個體生命的本質。正如人們共同致力於愛生命一樣,對於生命的流程,我們隻能選擇付諸“愛”,不然,生命就會失去內容。

我想,汪愛源先生較早地思考了這個話題,直至當今的晚年。

因為我憶起了一個畫麵:一輛壘得似小山的人力柴車,停歇在縣城環形市場北側的街麵上,車主摘下深度近視眼鏡,露出淡青色的眼暈,仰視蔚藍色的天空,流露出目中無人的狀態,加上西斜夕陽逆光的聚焦,簡直成了街頭的一道風景。這是殘留於我腦際40年的畫麵,車主就是汪愛源先生。當時我就以為,那不是怨苦,那是主人在享受一種叫“成果”的東西。如今我覺得,那就是主人“愛命運”基因的呈現,雖然僅處於生命的本能,是不自覺情緒的流溢。

真正進入自覺狀態,是汪愛源先生進入哲學世界之後。他常說,哲學是他的第二生命。近40年前,他以“我要學”的情願登上哲學台階。因為他根本沒有“要我學”的地位和機遇,所以他的哲學生涯沒有行政色彩。40年不間斷地自我學習,從不同哲學流派對個別與一般、偶然與必然、否定與肯定、理論與實踐、精神與物質等不同觀念的比較中,錘煉自己的意誌和胸襟,並以“否定之否定”的規律自省、自律人生運行軌跡。三次與死神擦肩,本可怨天怨地甚或怨人間不公,但他沒有,他隻是拷問自己,經過風霜汗血的洗禮,應該活得“比純潔更純潔”(列·托爾斯泰語)。汪愛源先生就是這樣,在生存空間找準自己的“點”,尋求自我發展的“線”,醞釀熱愛命運的源頭活水。因此,他的後半生善於分析萬千世象,勇於痛心疾首地解剖自己,並敢於徹底地否定自己,從而努力完善自我,把命運推向更加可愛的境地。

事實正是這樣。

汪愛源先生的後半生,自脫離闊少風華後,曆經落寞、煉獄,乃至歸正與如今晚年的亮麗。在這些相對性的人生波動裏,他總能一一應對如常,且情理所致地感悟人生本質,用哲學實踐對於命運的擁抱和嗬護,實踐對於命運的“愛”。這部合集就是這份“愛”的記錄,真切而生動,平凡而深刻。在簡陋的茅舍裏,用平板車拚建新婚雙人床,這是多麼實在的愛;領到墨跡未幹的獎狀,卻在觀眾超常的掌聲中,湧起的是多麼超脫的愛;囚車在警笛的開道下駛入市區,囚犯們伸手與路人遙相示意,這是一份多麼生動的愛;正在探求歸正創業之路,大明星欣然主動投入喜劇性的擁抱,這是多麼瀟灑的愛;等等。《我的人生》的字裏畫間浸潤著愛的情愫。它宣泄著作者的靈性和良心,執守著人生的信仰和道德,無不體現著人生命運的價值。

感悟生命本質,鍾愛命運變遷,這是個人承受生活所需的一種智慧和膽識,是人生的更高境界,也是我在尼采的“命運觀”導引下,解讀汪愛源先生《我的人生》的最大得益。汪愛源先生現年七十又六,身心健朗,攝影事業正處鼎盛時期,他的“晚年”還在繼續。憑著他當今的人生境界,我們完全可以相信,他會以越加真摯的“愛”續寫人生的精彩篇章。

2008年2月25日·元宵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