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雪彌是自己甘願被擒的。
這一點白曦他們當時隻顧提防子夜沒注意到，但歪歪斜斜舒服坐在繭裏，眼前仿佛開了一扇小窗的滕艾卻看得清清楚楚，自始至終，從迦陵雪彌被絲線捆住拖到蛛娘頭頂到子夜把話說完前她不僅沒有掙紮反抗，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
這一幕看在滕艾眼裏，讓她一瞬間產生了一個古怪的念頭，迦陵雪彌在配合子夜，或者，他們在相互配合，這一出戲是兩個人自導自演的！
念頭一出，滕艾轉臉看像繭外麵安靜異常的女子的方向，那麵能透視的小窗也隨之將迦陵雪彌此時的表情全部呈現在她麵前，是啊，這瘋狂的女人既然能跟由卓那樣的魔物合作為什麼不會跟魔將合作呢？
隻是，她的目的何在？他們的目的何在？
要說迦陵雪彌隻是單純地為了想看白曦為了救她拚命的模樣找些心理安慰，滕艾是絕對不信的，要說子夜有那個暢遊天界如若無人的本事卻隻是為了來挑戰白曦找個對手打架玩兒，滕艾也是不信的。
想到這兒心口突突一跳，總覺得這麼一出精彩的打戲其實隻是道開胃菜，而後麵那個她目前還猜不透的未知陰謀，才是迦陵雪彌真正在等待的用意所在。
滕艾自認雖然現在她猜不到但可以試試套迦陵雪彌的話，既然如此就不能讓那個太過善良的上官荻立刻找到這“天羅地網“的關鍵然後闖進來救出她們。
而且這“天羅地網”絲線雖然無形卻有股淺淡的腥味，上官荻既然知道這網的弱點應該也知道它的這一特征，所以滕艾也不用怕他會冒冒失失誤走進來。
歪著頭想了想，權衡之下滕艾還是覺得不管怎麼樣受製於人總是挺被動，於是閑來無事在繭壁上輕輕摸索一陣，突然手下一頓，笑眯眯地撚撚那裏一截不安分亂顫的線頭，心中大感安定。
解決了後顧之憂，滕艾終於可以繼續專心致誌地變著法試著攻破迦陵雪彌本來就不甚牢固的心理防線。
而，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時正與白曦鬥法鬥武拚得不可開交的子夜在滕艾找到那枚關鍵的線頭時，薄唇微抿指尖不易覺察地在空中輕輕一動，劃下一道短短的弧。
不知是不是湊巧，一直沉默的迦陵雪彌微微抬起的眸中同時流光一閃，然後在滕艾還沒想好說辭之前開了口，“滕艾，你知不知道，其實我真的很討厭你。”
平鋪直敘的語氣，就著晦暗不明的天色還有蒼茫荒涼的原野，讓人聽起來心間緩緩升起一種極淡極淺卻無法忽視的落寞。
滕艾看著卸下或乖巧天真或陰狠淩厲偽裝，露出最真實那個蒼白無力自己的迦陵雪彌，突然之間滿心的恨意和殺意就淡了許多，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好閉上嘴靜待對方接著說下去。
“小的時候有花君庇佑，不管做錯什麼都有師傅輕描淡寫地頂過去，稍微大些的時候又遇到了他，不管做了什麼他都默默在你身後微笑著關注，再後來，就成了能力出色舉止得體的嫡仙子……”
“滕艾，你為什麼能一直走的那麼順暢，你為什麼總是能遇到不計較得失真心對你的人？”
這麼多年從沒有人問過滕艾這種問題她自己也從沒想過，哦不，不如說她從沒覺得自己有多幸運，一個為老不尊的師傅，還有那個迦陵雪彌口中莫名其妙神秘的“他”，怎麼聽都不太能真的能讓人生出一種詭異的羨慕吧……
所以滕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她知道對方根本也就不需要她的回答，於是閑著沒事就順著迦陵雪彌臉上每一寸肌膚紋理審視過去，然後，還真的讓她發現這種羨慕嫉妒恨的感情不是偽裝的。
“我想，你從來都沒有覺得過這些事情值得自己開心吧？所以，我才更加討厭你，”像是猜到了滕艾的想法，迦陵雪彌語氣慢慢加重，“擁有而不自知不是罪，但，以不自知為借口自私地忘記了感恩的話……”
話尾弱了下去，少女瘦弱的的肩膀微微聳動，不知是氣的還是傷心。
“你真的僅僅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做出那些事想要給我‘懲罰’的嗎？”趁著對方喘氣的機會，被埋怨了老半天已經快要老羞成怒的滕艾清清嗓子終於開始反擊了，“這樣說的話，是不是能騙過自己的心呢？”
“迦陵雪彌，原本若是你真的因愛生恨我想大家都能理解，但，其實這一切都根本隻是你自己越不過那道心魔的坎才造成的吧？因為對親情的失望，對友情的渴望，對愛情的絕望，你，也隻是需要一個宣泄自己不滿與報複情緒的出氣筒而已。”
“畢竟咱們不熟，發生在你身上有關親情友情的事我不敢亂說，但愛情嘛……”滕艾笑眯眯地看著一滴冷汗劃過迦陵雪彌瞪視著蛛絲繭的練旁，拖長了尾音，“你說你喜歡白曦，說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知道他的情緒，那好，既然你那麼喜歡他又了解他，你又做過什麼讓他開心感動的事呢？”
明知道隔著這枚繭自己看不到對方的表情，迦陵雪彌瞳孔一縮還是忍不住望過去，柳眉豎起力持鎮定，“哈，開心感動？他眼裏沒有我怎麼會對我產生這種情緒？你是在諷刺我嗎？”
“啊呀啊呀總是這麼容易發怒的話會被認為自卑感作祟哦，迦陵雪彌，我問的是你做過什麼，而不是別人有沒有對你的感情做出你響應。”
“不用你教訓我！”正談著嚴肅話題的迦陵雪彌顯然對滕艾輕飄飄的語氣感到憤怒，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冷靜下來，“我，我，我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那麼多年……不對，差點就被你套出話來，哼，你算什麼人我做的努力為什麼要告訴你！”
看著迦陵雪彌吞吞吐吐“我”了半天沒“我”出個所以然，滕艾不無惋惜地掏掏耳朵自動過濾掉女子後半句的疾言厲色。
心虛了呢，慌亂了呢，這女孩雖然行事謹慎狠辣不留任何蛛絲馬跡，但心誌終歸是不夠堅韌，再加把勁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刺探出來更多的東西……
滕艾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卻千算萬算沒想到自己接下來聽到的，會讓她再次失控，走向一條從沒有想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