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一生後,我獨坐在冥林長亭一角,眼前的十方鎖情花開的如火如荼,嫣紅的花瓣,宛如一地的猩紅的烈火,燃盡所有的癡愛與悔恨。
彼岸靜靜的站在我的身側,絳紅衣衫,提著一壇瓊花飲,黑而濃密的長發順著圓潤的肩頭落下,覆滿整個背部,如百年前一樣,嫵媚妖嬈,眉目如斯。
冥林為六界遺棄之地,十方土地皆被我種上了鎖情花,而彼岸是唯一一個由我創造出來的人,亦或者是半仙,當年,我身犯天劫重罪,被罰入輪回轉生九世,臨墮入誅仙台前,用冥林之土混合忘川之水捏了一個人,傳自身一半的修為,替我守著這冥林的十方鎖情,卻獨獨欠了他一個名字,如今我曆劫歸來,重回冥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他取了一個名字。
彼岸,彼岸。
彼方的我,與咫岸的他。
我輕倚樓台,背對著彼岸輕輕說道:“這鎖情花我也看了幾千年了,卻怎麼也看不厭似的,每日看來都會發覺有不同之處,彼岸你覺得呢?”
“怕是你看著眼前景,卻念著心中事,自然覺得不同。”
我低頭一笑,在這世上,恐怕也隻有他才會如此一語道出我的心聲吧。
一襲風過,傳來淡淡的笛聲,蕩過滿地的鎖情花,風中花香四溢,帶著點點的酒香。
彼岸不語,隻是遞過手中的瓊花飲。
這凡世的花,不能再冥林種植,這幾壇瓊花飲也是我從人界帶回來的,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飲上一壇,今日一算,道是已有十年了。
十年,在著彌留之地也不過須臾,用來忘記一人卻夠了,而,那個我念了,記了,癡了九生九世的人,怕是用我的一生也無法忘記吧?
伸手接過那壇酒,抱在懷中輕輕的摟著,卻也不去掀開那封口。
彼岸似乎微微歎了口氣,拂袖轉身離開,我知道他不忍看我這一副悲天哀地的模樣,又不知說什麼安慰我才好,便會留我一人靜靜的呆上一會。
我深知彼岸的憂心,可是感情之事,又誰人能說清呢?
彼岸離去後,我才揭開那酒壇的封口,飲上一口,放在嘴裏輕輕含著,也不急著咽下去,自從十年前那一夜後,每次獨酌瓊花飲都會醉,一醉便是一年,如此反反複複,半夢半醒浮浮沉沉。
夢中多半會是他,一會兒是兒時的場景,一會兒又變成了他提劍指著禦靈的樣子,一會兒又是他抱著我的屍體在我身邊痛苦的模樣,夢裏癡纏糾結,醒來卻隻是夢一場。
彼岸總是說,情隻一字,卻難逃一癡。
我生在冥林,而鎖情花被忘川水滋養著,早已集結了六界中所有的人或物的記憶,往昔,我平日裏無趣便會偷偷的觀看花兒裏的人界****,情這種東西,我本早就懂得,卻還是陷進下去不能自拔。
躺在長亭的欄杆上發了一會呆,將嘴裏的酒咽下去,放眼一望,冥林深處竟然起了一陣飄渺的雲霧。
冥林這個地方,不同於別處,很少起霧的,我記得上次起霧時,便是千年前,大霧迷蒙了三天,忘川河水就幹了大半,我揉揉眼,吃吃笑道:“定是又醉了,夢到千年前了。”
雲霧漸漸濃鬱起來,繚繞在我的周身,看不清旁物的模樣,我摸到那壇子瓊花飲,綴上一口,略感苦澀。
千年前,冥林大霧三天,忘川水幹了大半,我種的那些鎖情花也凋謝了不少,無奈之下,我隻好帶著從太上老君哪裏借來的紫金紅葫蘆,出去尋找水源,而這一去,回來時便丟了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