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卑躬屈膝(1)(1 / 3)

被陰晦的天空映襯,整個東京城仿佛蒙上一層薄薄的霧靄。一眼望去,房屋、街道、車輛是灰色的,寬闊而平坦的追浜海軍機場是灰色的,飄揚在機場上空的太陽旗是灰色的,站在機場上迎接汪精衛一行的人群也是灰色的。尤其是他們的臉孔,灰暗得令人不可捉摸:像難猜的謎,像奇妙的夢,又像深奧的人生哲理。

人們望著這一切,很自然地聯想起陰險、狡詐、詭秘、奸詐一類令人可怕的字眼來!

參與迎接汪精衛的一百多人中,首屈一指的要數近衛文麿。這不隻是他個頭高,顯得魁梧英俊,大有鶴立雞群之氣概,而更重要的,他是受天皇皇族寵信的貴族成員,是前任日本首相,現任日本樞密院議長。而樞密院是天皇的谘詢、審議重要國務的機關,事實上是天皇製國家的最高會議,他仍然擁有很大權力。這一點,可以從近衛站在機場上那藐視一切的高傲神態,從周圍的人不時地向他投去討好的笑意,或謙恭地向他詢問、請教幾句什麼中得到證實。

此外就是日本外務相有田八郎、外務省顧問川樾茂、三個海軍大佐與先期從上海回國的伊藤芳男和西義顯,以及百餘名海軍士兵。“近衛先生,我受閣下的派遣任駐華大使期間,曾奉命與汪精衛先生秘密接觸過,從他的言談中可以看出,他對您十分尊敬,也十分感激。”川樾茂對近衛阿諛地一笑,“今天,閣下親臨機場迎接汪先生,他一定會十分高興。”“也許是這樣。”近衛的臉部表情淡如清水,“我與汪先生雖然沒有見過麵,但我們之間有較深的心交和神交。所以,我樂意來機場迎接他。”

由什麼人出麵迎接汪精衛,日本政府首腦可費了一番心計。汪精衛雖然在中國擔任過要職,但已是過眼煙雲,由平沼騏一郎首相出麵迎接感到規格過高,由有田八郎外相出麵迎接又感到規格過低;最後經五相會議討論,獲得裕仁天皇首肯,這個差事就落到近衛頭上。大家認為由近衛出迎,既不損日本國體,也使汪精衛臉上有光,恰到好處。

近衛感到剛才說的話語意未盡,又坦率地補充說:“為了讓中國馴服地加入帝國的大東亞共榮圈,為實現帝國‘八竑一宇’(世界一家)的基本國策效勞,我不僅十分樂意出麵迎接他,而且將遵循天皇陛下的旨意與他會談,進一步落實我在首相任期發布的第三次對華聲明。”他饒有興趣地望了有田一眼,問道:

“外務省打算怎樣與汪先生會談呢?”

“不知平沼首相是安排外務省與汪先生全麵會談,還是隻就個別問題會談。”有田顯得很親熱,語調溫和,“如果是全麵會談,閣下的對華聲明為日華和平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外務省與汪先生會談,自然會忠實地執行聲明的基本準則;會談的目的,是對一些對帝國有利的細則加以深化和具體化。”他向近衛投去敬仰的目光,“閣下有何見教?”

“與外國會談你是老手,是裏手,也是高手,還是你常說的那十個字。”近衛很欣賞有田的外交手腕,他任首相時,於去年十月二十九日任命有田為外務相。

五十四歲的有田,已在國際政治氣候變化無常的外交風雲中混事二十八年了。一九一一年他從英國留學回國後,就進入日本外務省任書記官。一九二三年來華,任使館一等參讚,一九二七年任駐天津總領事。一九二九年以後曆任駐奧地利公使、外務省次官、駐比利時大使。一九三六年任駐華公使,同年任廣田弘毅內閣外務相,敕選為樞密院議員。一九三七年廣田辭去首相任外相,有田任外務省顧問。去年十月,又出任近衛內閣外相。二十多年來,他積累了一套在會談中製服對方的經驗,概括為十個字:見風向使舵,看水勢下釣。

眼下,有田受到近衛的誇獎,很興奮,甜膩膩地笑著說道:“好!讓我們拿這十個字在汪先生身上試試。”

“從影佐禎昭報回來的名單及其簡曆看,隨同汪先生來訪的人除桂連軒先生以外,其他人可都有一手,你們得認真對付啊!”近衛提醒說。

“自然不可輕視。但是,他們有種可悲的卑怯心理狀態,總認為自己是戰敗國的代表。這無疑是對我們十分有利的。”有田的微笑裏,洋溢著老於世故的表情。

“你真不愧為外交老手!”近衛縱聲一笑。

這時,從陰沉沉的天空中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飛機發動機聲,大家不約而同地看看手表,時鍾正指著下午三點。海軍大佐須賀鳩次郎雄赳赳地走向按三列式排成的隊形,對抱著步槍石俑般靜坐在地上的士兵們手一揮,喝令道:起立!他走到正中間的位置伸出一個指頭,“向中——齊!向前——看!就這麼站好,準備迎接外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