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春恨(1 / 2)

我聞聽此言,險些失手丟了手中茶盞,也不知是胸口痛還是心裏憋悶,立時扶了椅子艱難站起身來,頭也不回便望外走。W_WwxiAoyaNweNxuECom 8 9文學網 太子殿下喜孜孜道:“聞聽三弟知香惜玉,今日這話正說到了為兄心坎上!”寒暄兩句又大步而來,扶了我手臂體貼道:“信芳院離這裏有點遠,青兒不如就在這殿裏歇息了算了。” 我推開了他的手臂,背對著嶽珂淡淡道:“三殿下好沒道理,青鸞雖是一介孤鳥,但也由不得別人欺負。”心裏沒來由泛起了一股酸澀之意。我本以為他應懂得我,但想來是我高估了他,居然這時候跑來恭喜,說些三不著兩的話,真是枉我們相識一場。 太子殿下愕然道:“誰敢欺負青兒?本王替你出氣去!” 我盯著他的雙眸,那裏溫暖如春,如若他不是天界太子,我定然相信此刻立在麵前的男子對我有兩分情義,但他偏偏是天後之子,戰神之孫。 我自嘲一笑,捂著胸口道:“欺負我的人,不正是太子殿下你麼?丹朱表姐貴為公主,自然是未來的太子妃娘娘。青鸞不過一介孤鳥,無依無靠,就得屈居她人之下做小麼?” 他目中春色立時凋敝,垂下了眸子來,竟然有了三分示弱的模樣。我何時見過高傲的天族太子做出這般模樣呢?緊盯著他咄咄逼問:“太子殿下憑什麼以為青鸞會甘居丹朱之下呢?” 他伸出手來,似要扶我,又像理虧一般縮回了手,盯著自己的手指瞧上一回,我也歪了頭去瞧,他的雙手骨節修長,皮膚白皙,好一雙養尊處優的手,哪裏能體諒我這個品階低下的地仙心中所想呢? “此事……此事本王確有不是。wW_WXiaOyaNweNxuEcoM 但是……但是成親之後,本王定然會對青兒寵愛有加,千依百順。”他雙目灼灼如鐵,直視了我的眼睛,似要向我保證一般。 本仙雖一萬四百多年,但這四海八荒所見結成姻緣者眾,恩愛者寡。譬如姨母,姨父雖過身一萬多年,但時至今日她尚心存怨懟,自然算不上恩愛。 再譬如姨母身邊的蒼鷺大總管,她雖將夫婿收了法力踢了出去,但她自來跋扈,自視甚高,總是壓了夫婿一頭,這婚姻也算不得和諧。 小鵪鶉總算是個溫柔和順的吧?但與雄蒼鷺也不能白頭。 東海龍王妃與龍王貌合神離;天帝風流花心,兩女一夫爭鬥不休,家宅不寧,鬧得四海八荒各各皆知。 至如今倒教本仙摸清一個道理來。 我大大後退了一步,微笑道:“太子殿下能向青鸞求親,青鸞固然榮耀百倍。可惜青鸞與殿下不能兩情相悅,,自然不能做夫婦,這總是樁憾事。據青鸞所知,夫婦者,二人一體,總是最為親密之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顯恩愛,但再加一個人,未免大煞風景。殿下不覺得擠,青鸞也覺著擠得慌。這門親事,還請作罷。” 太子殿下一張三月如風的臉頓時如酷寒三九,冷得能掉下冰渣來。他緊跟著上前兩步,攥緊了我的雙手手腕,凝聲道:“青鸞此言可是真心?” 我雖知自己難逃做棋子的噩運,但事到臨頭,總還要掙紮一番才能心甘,當下目光平視,堅定如初:“青鸞雖然算得上潑皮無賴,但終身大事卻決不肯委屈自己一星半點。能得殿下另眼相看,本來美事一樁,但青鸞隻怕自己無福消受,還請殿下取消婚約。Ww_wXiaoyAnwEnXueCOM 姨母答應這門親事,不過迫不得已,為了丹朱公主不被殿下所嫌棄,還請殿下三思而行。” 手腕之上一陣劇痛,我咬牙不語,但麵上肌肉已是僵硬,心口更是疼得厲害,眼前已有金星直冒,生生接了姨母幾掌,當時咬牙忍著隻是一口氣撐著而已,如今諸事俱完,聚集勇氣將退婚之意明說,心中已帶了點迷糊之意,眼前太子殿下的臉越來越模糊,腕上痛意也越來越鈍,朦朧之中隻聽得他陰惻惻道:“你不過就是喜歡那鮫人公子的一頭長發與歌聲罷了,等我割了他的舌頭來給你,看你還歡喜他不?” 我心中最後一絲清明極是疑惑:這個鮫人公子是離光麼?本仙是喜歡離光沒錯,但好比妹妹喜歡哥哥一般,倒沒想過與他一生都悶在珊瑚城中過下去。 眼前一黑,終於徹底失去了知覺。 等我再醒來之時,房內夜明珠閃著柔光,床頭立著的人冷冷哼一聲,斥道:“你這小呆鳥忒也沒有出息。不過就是哥哥向你求親,便喜得暈了過去,整整昏了三日,真是丟臉。” 我張了張口,極想分辯一句:小仙那是被嚇得,非是驚喜。但嗓子眼裏似冒煙一般,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人見我如魚擱岸,隻無聲的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氣呼呼端來一杯冷茶喂了下去。這於我不啻天降甘霖,等將嗓子眼潤濕,才終於艱難起身,胸口立時有巨痛傳來,我禁不住痛呼出聲,低低道:“多謝同娑殿下。” 他雖惡作劇,但心地並不壞,不過是天帝與天後的幺子,寵得有些過頭罷了。 被我這番鄭重道謝,他頰邊反染了一抹緋色,胡亂擺手道:“平日瞧著尖牙利齒,怎的這般不濟事?各界王子公主今日午時已到了天庭,此刻太子哥哥正在宴飲招待來客,自然抽不出身來,才留了本王在此照料。你隻要記得將來與太子哥哥成了親,與嫂嫂好好相處,別與他添亂就成。” 他這番話聽來極是刺耳,我平日本也能忍得下去,但偏偏被姨母打了之後,反將以往辛酸之意激了起來,倒便得再不能忍,一字一字道:“太子殿下犯糊塗,同娑殿下也跟著犯糊塗不成?青鸞不會與太子殿下成親,所以同娑殿下大可不必擔心你那丹朱嫂嫂會在我手上吃虧!” “就知道你不知好歹!”同娑殿下少有的氣紅了臉,拂袖將桌上茶杯掃落地下,來回在地下走了幾步,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太子哥哥若認真挑起來,四海八荒有多少公主仙子等著被他多瞧一眼?隻今日來的那些公主們,便有不下十數個圍著太子哥哥轉,他怎麼就偏偏遇到了你這個刺兒頭?長得雖然也算不差,但這脾性卻倔得厲害,往後有得你苦頭吃。” 我知自己從來算不得討喜之鳥,不像八哥鸚鵡之類,尚有學舌一途。更不能將甜言蜜語說得由衷,當下便有些自暴自棄道:“青鸞野性難馴,至大的願望不過就是盼著太子殿下開恩,能將青鸞發放回女床山做個逍遙地仙,過些無拘無束的快活日子罷了,哪裏能當得起太子殿下青眼?至於什麼太子側妃,更是從來也沒有想過的事情,與丹朱表姐和平相處,委實太難,還請太子殿下另請高明,青鸞做不來,也不願俯低作小!” 同娑殿下指著我似乎恨不得像姨母一般將我力劈掌下,半晌方怒道:“不想做小也便罷了,竟然還欲擒故縱,圖謀太子妃之位,青鸞,你這招使得好了,使得好!” 我茫然瞧了他一眼,明明本仙自以為拒絕的十分徹底,這位同娑殿下就算不懂鳥語,但我今日確確實實說的是人話,為何還會被他曲解成了欲擒故縱? 有時候,我企圖一遍遍想向別人重申我的初衷,但結果總是背道而馳。這些人非但不能以良善之心來理解,偏要一味的往惡處揣測,真正悲哀。 但更悲哀的是,起先我竟然還試圖想讓這些人了解我。如今也算明白了雞同鴨講的至高境界,便是眼前這種境況。好在同娑殿下並不能算作與我私交甚篤的朋友,遠不如嶽珂在雀羅殿說得那幾句話給我的震憾來得大,是以我倒並不曾放在心上,隻由得他忿忿然離開了信芳院,自己將雲被裹了裹,呆呆注視著帳頂,任思緒蔓延。 既然各界的王子公主前來,這宴會開個幾日,天帝若能指幾樁美滿姻緣,大概這熱鬧也就算盡了罷?我長長歎息一聲,還好如今受了傷躺在床上,否則被太子殿下逼著去做掌吏,萬一再遇上個把不懂事的公主們,想親近太子殿下而不得,轉爾將怒火轉嫁到我身上,那便有些大大的不妙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耳邊低低偉來一聲歎息:“我倒不知道青兒原來還有這般風骨。” 我捂著胸口冷笑道:“什麼風骨不風骨的,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自己退,難道等著被姨母打死麼?龍三殿下這會不在大殿上與各族公主宴飲,卻跑來我這冷院子裏做甚麼?” 自大殿之上他跑來恭喜我與太子殿下之喜,本仙心中始終打了一個結,不能釋懷。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來的,此時又幾前走了兩步,立定在床頭道:“若非方才青兒與同娑殿下所說,反倒是我錯怪青兒了。” 這世上最悲慘的事情不是被不相幹的人冷眼相加,而是被深信之人懷疑自己乃是他所鄙屑的淺薄之輩。 我急怒交加,連著咳了兩聲,猛然坐起身來,掀了被子赤腳下地,雙掌抵在他腰間,便使勁往外推:“從今日起,三殿下與青鸞橋歸橋,路歸路,永不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