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將它驚得飛走了。我事後極是埋怨他,他那時雖守了一天一夜,卻雙目炯炯,漫不經心道:“不過是頭飛獸,倘若你將來再去東海,但凡海中奇獸,隻要你喜歡,我皆捕來了賠你。” 離光亦從旁溫軟勸導:“青兒也會飛,且飛得比這頭獸快多了,姿態又美,何必去費精力捉一頭獸呢?珊瑚城中倒是有許多新奇玩意兒,皆是陸上稀罕之物,青兒去了東海,我定然帶你去珊瑚城逛逛,憑是你喜歡的,一定全買了回來。” 我當時不曾睡醒,大概是頭腦真的有些昏沉,平生唯一一次說了句極傷人的話:“我本飛禽,你二人乃水獸,怎麼會廝混到一處?現在能廝混在一處,將來也定然分道揚鑣。”話未出口我便後悔了,急忙抬頭去瞧他二人臉色。離光性子向來柔和,也已帶了鐵青之色,嶽珂更是氣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我恨恨怒道:“不知好歹的丫頭!” 丹穴山背後年老的嬤嬤們皆偷偷喚我作“不知好歹的丫頭”。此話我雖早已聽得膩煩,但從他口中吐出,不知為何,竟然覺得傷肌劃膚一般,格外的疼,當下不發一言,化出鸞鳥真身,也不顧身後他二人驚怒之聲,振翅而去。 後來不過多久,也不知緣起於何,我又忘卻前仇與他二人廝混在了一處。大概是真的寂寞,無人相伴,明知自己乃飛禽,卻仍是與水獸混在了一處。如今細想,真是一語成讖! 我心神恍惚,走了許久,忽然有人叫道:“姑娘……姑娘……” 這街市之中貌美鮫娘極多,定然不是叫我,我腳下未停,長袖卻被人扯住,側頭去瞧,卻是一位藍眼睛的鮫娘攔住了我,深目隆鼻,極是美貌。我呆呆瞧著她,不知她要做什麼,她卻好心在我手中塞了一物,我拿起來去瞧,原來是一串同樣大小的珍珠織就的籃子,可喜的乃是那珍珠潤無比,光華淡淡,顆顆大小形狀相同,花籃精致,極是難得。 我搖搖頭,示意自己身無餘錢,那鮫娘卻笑著將籃子塞進我手中,熱忱道:“小娘子定然是初次來珊瑚城,瞧著便陌生得緊。這做籃子用的珍珠倒是我家女兒當年出嫁之時滴淚成串,老婆子我瞧著無甚大的用處,便串了這個籃子,也不值錢。小娘子喜歡便拿著吧。” 我恍惚想起,自己之前似乎是瞧過這麼一個籃子,便也不再推辭,謝了她兩句,提著籃子緩緩出了珊瑚城。 東海之大,不知幾千裏也。我隨意在水中行走,遇上惡魚精怪,也隻將它們施個法術,定在那裏一時,扭頭而走。失魂落魄,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厭了這黑沉沉的顏色,涉水而上,不過一個時辰,便浮出了水麵。 乍然出水,雙目畏光,竟流下淚來。我飄蕩在萬傾碧波之上,目中大顆大顆的珠淚爭先恐後湧了出來,很快便掉進海水之中,蹤跡難尋。便如過往舊時光,幾千年彼此溫暖,一朝折斷,眨眼間便不複記還。 頭頂有人頗有些幸災樂禍:“哥哥,這小呆鳥大概在東海泡得太久了,一出來連眼睛裏也使勁往外擠水。” 我抬起頭來,眯了眼睛去瞧,半空中踩著祥雲的正是同娑殿下與天界淩昌太子。慌忙將麵上水跡清除幹淨。 同娑殿下按下雲頭,嘖嘖歎息道:“上次瞧著這小呆鳥張牙舞爪,怎麼此次便如受氣包被人欺辱了一般?”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目中幹澀,全無氣勢,直惹得他大笑,露出一口白亮牙齒,道:“哥哥,你倒心心念念要將這小呆鳥帶上天庭去,一時三刻得了旨意便要親往東海要人,正好這會她自己出了東海,倒少了這番麻煩。”說著上前提了我的領子,將我扔上了雲頭。 我不防被他扔了個跟頭,爬起來之時,這雲頭已升得極快,離東海水麵老高,虧得我目力尚佳,也隻瞧見了碧波之上似有兩人身著白衫,恰浮出東海水麵,恍惚便是嶽珂與離光。 心中自嘲:哭過了果然連眼神也不濟了。 離光此刻怕是正陪著碧瑤在珊瑚城逛街,嶽珂初初醒來,健忘症瞧著還有加劇的趨勢,連我也不記得了,如何還能前來尋我?